明日, 便要启程去南安郡王府待嫁。而再过两日,便要永远离开这片生养自己的故土了。贾探春坐在秋爽斋里, 看着院子里满地的落花, 面无表情, 眼神却极为沉痛。从前总觉得此处万般不好, 今日, 方才觉得一切都弥足珍贵。可惜,可惜, 已经来不及了。眼神恍惚中, 仿佛又再次看到昔日姐妹们聚在一处吟诗作对,欢声笑语的场景。再一个恍神,却只看见风卷起满地的残花,徐徐飘零。
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我在山馆中,满地桐花落。
侍书轻轻走过来, 在探春耳边低声说道:“姑娘,姨娘和环三爷来了,姑娘可要见他们?”
探春缓慢的眨了眨眼,冷笑了一下,说道:“我的母亲和弟弟来看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这样小心做什么?”
侍书噎了一下,随即说道:“姑娘,奴婢是顾忌着二太太……”
探春沉默了一下,方才说道:“以前处处都要顾忌着她,不得自在。如今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再无需顾忌她了。请我母亲和弟弟进来——不,我亲自去见他们……”说着,探春站起身,朝着院子外面行去。侍书轻叹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探春走到院门口,抬眼便看见赵姨娘一手挎着一个大包袱,一手牵着贾环,双眼肿得像桃子似的,正翘首以盼着。见了探春,她顿时一喜,迎上前来说道:“三姑娘怎么出来了,这外面风大,仔细着凉了。”
探春见了赵姨娘的形容,心里一酸,说道:“哪里就能这么娇贵了……姨娘,环儿,进屋来吧。”
赵姨娘摇了摇头道:“明日你便要走了……想来事情也多,我就不打扰了。我给三姑娘做了些小东西,你收着慢慢用。”说完,便将手里挎着的那个蓝布包袱递给了探春。探春接过包袱时,一眼便看见了赵姨娘满手都是针眼,顿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牵着肠胃一般的痛。
探春打开包袱,看见里面都是做工极为细致的女子贴身穿的一套套的小衣和亵裤。全都是用的极绵软透气的棉布,虽没有花纹,针脚却十分细密,怕是穿多久都穿不坏。赵姨娘看着探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姑娘就要远行,我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这些物件儿,总归是少不了的。你慢慢穿,估计,这些足够穿上个好多年的……”说到这里,她忽然再也说不下去了,涕泪横流,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一点都不好看,边哭还边不断的看向探春,仿佛生怕这个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女儿斥责自己一样。可是探春并没有出言呵斥她,她只是紧紧的抱住那个包袱,跟赵姨娘一样,痛哭起来。
三日之后,贾探春以郡主的身份,登上了前去爪哇国和亲的大船。站在船头,看着岸上送行的人们,贾探春忍不住泪流满面。她看见赵姨娘哭得站立不稳,却被贾环稳稳的扶住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弟弟已经成长到足以撑起母亲来了。她亦看见从前的姐妹们全都来了,这一刻,那些曾经的龌蹉龃龉,似乎全部都消失殆尽了。
大船渐行渐远,码头渐渐的再也看不见了。贾探春擦干眼泪,看向遥远的天际。淡青蓝色的天空高远辽阔,有鸟儿飞得高高的,将一切都抛在身后。天空的那一边,是她将要寄托余生的地方。或者,她能够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也未可知。被泪水洗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