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要处理的一件事是房子。孝文对父亲说:“忙罢我想把门房盖起来。”白嘉轩说:“孝武把木料早备齐了。你想盖房,另置一院庄基吧。兄弟三个挤一个门楼终究不成喀!”白孝文豁达地说:“这个门房还是由我经手盖。”门房是经他卖掉被鹿子霖拆除的,再由他盖起来就意味着他要洗雪耻辱张扬荣耀。他解释说:“这房盖起来由你安顿住人吧。我不要了。我要是想在原上立脚,我另择基盖房。”白嘉轩说:“你的用意我明白。干脆也不分谁和谁,你跟你兄弟仨人搭手把门房盖起来,这院子就浑全了。”白孝文说:“也行。”
谢辞了上至婆下至弟媳们的真诚的挽留,白孝文和太太于日头搭原时分启程回县城,他坚辞拒绝拄着拐杖的父亲送行,白嘉轩便在门楼前的街巷里止步。白孝文依然坚持步行走出村庄很远了,才和送行的弟弟们分手上马。他默默地走了一阵又回过头去,眺见村庄东头崖坡上竖着一柱高塔,耳边便有蛾子搧动翅膀的声音,那个窑洞里的记忆跟拆房卖地的记忆一样已经沉寂,也有点公鸡面对蛋壳一样的感觉。他点燃一支白色烟卷猛吸了一口,冷不丁对太太说:“谁走不出这原谁一辈子都没出息。”太太温存地一笑:“可你还是想回来。”白孝文说:“回来是另外一码事!”白孝文不再说话,催马加快了行速。太太无法体味他的心情,她没有尝过讨来的剩饭剩菜的味道,不知道发馊霉坏的饭菜是什么味道,更不知道白孝文当时活的是什么味道。在土壕里被野狗当作死尸几乎吃掉的那一刻,他几乎完全料定自己已经走到人生尽头,再也鼓不起一丝力气,燃不起一缕热情跨出那个土壕,土壕成为他生命里程的最后一个驿站。啊!鹿三一句嘲讽调侃的话“你去吃舍饭吧”,把他推向那口沸腾着生命液汁的大铁锅前!走过了土壕到舍饭场那一段死亡之旅,随之而来的不是一碗辉煌的稀粥,而是生命的一个辉煌的开端好好活着!活着就要记住,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心软一下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