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初六为首, 群山中野兽跟随嘶鸣, 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如孤魂回荡荒岭, 令闻者心底生出悲恸。
沈雁州道:“圆圆, 这其中必有误会, 你听我解释……”
沈月檀神色怔然, 两眼圆瞪, 却不见半点泪痕,眼珠子黑白分明、空空木木, 失魂落魄应道:“好, 我听。”
沈雁州才要张口,却惊觉自己,如今再说不出只言片语。
程空的所作所为,无非只为达成他一以贯之的目的,纯然不过是奉诏而行。而沈雁州,正是首当其冲的受益者。
沈雁州若不知情,固然无所作为;他纵使知情,也断不会为保住华承一人性命而抗诏,非但令长久谋划落空、更要引来宗门上下的杀身之祸。
只是他纵有成千上万的借口,个个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如今听来, 却全是砌词狡辩:月檀, 我因为如此这般,是以非取你恩师性命不可,你莫要怨我恨我,不如来偎依我怀中,一笑泯恩仇。
恬不知耻,几如小丑跳梁、可笑之至。
沈雁州不开口,沈月檀便一言不发,一时间又只剩初六趴在沈月檀腿边哀哀嘶吼,如同催促一般,吵得沈雁州心烦意乱,他不得不又开口道:“圆圆……”
沈月檀却道:“我懂。”
他看向沈雁州的视线,既有洞彻事实的冷冽,又饱含不甘屈服的炽热,刺得沈雁州骨子里泛起疼痛。他微微扯动嘴角,却到底笑不出来,只涩然道:“……懂归懂、然而——”
然而终究意难平。
离难宗众人拾级而上,无一人开口,然而默然包围的威压感依然自四周沉沉压来。封禅台下,人群自四面八法聚集,宛若汪洋,铺满方圆数里。自高台上看去,挤挤挨挨,繁若群星,渺若蝼蚁。
这肃穆庄严之中,封禅台正上方天顶有一道朱红气旋悄然成形,如血海漩涡移至天顶,一片庞然金光自漩涡中如巨轮缓慢驶出,如金色光球降落,最终悬浮在封禅台众人头顶。
薄薄金光散去,便露出紧那罗王真容,先是法相降临,随后敛去了额头独角、身侧四臂等非人之物,最终展露众人眼前的,则是个肤色微黑的银发天神。
仍是姿势闲适,斜坐在一面金色圆鼓之上。那圆鼓有成人合抱大小,外头鎏金嵌珠,华贵非常,数十面圆鼓次第相连,形成一个纵向的圆环拱卫周围,外头围着一圈犹如薄纱的浅淡金光,正如活物呼吸般一收一放。
紧那罗便坐在圆环最底端,一双宛若浅金水晶的眼眸冷漠异常,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沈雁州身上。
沈雁州只觉无穷威压如潮水铺天盖地涌来,分明无形无质,却无端就生出被天敌锁定、无从反抗的惊惧。
环绕在紧那罗王周围的道力浩浩荡荡、犹如恒河沙数无穷无尽,仿佛修罗界整片天地都不堪其重,根基摇摇欲坠。五脉轮英杰也罢、六脉轮天才也罢,在紧那罗王座下,不过是滔天洪水前一股涓涓细流。
高山仰止、望而兴叹。
自封禅台以下,数不尽的人群如风吹麦浪,渐次折腰低伏,个个诚恐诚惶、噤若寒蝉,丝毫生不出反抗之意。
万籁俱寂之中,一声低笑宛如惊雷在沈雁州耳畔炸响,他悚然一惊,收束心神,率同离难宗诸位长老、诸位亲信与亲近弟子一道恭敬行礼。
然而不等他开口,紧那罗王嘴角缓缓勾起弧度,自喉间低低哼笑起来。随即饶有兴致单手支颐,半眯眼上上下下打量沈雁州,“修罗界竟然人丁凋零到这等地步,连三脉轮的渣滓也打起了王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