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识剥离,岂止是眼不能视物、耳不能辨音。更能消磨神魂智识, 令心智倒退, 最终落得个呆傻愚昧、畜生不如的下场。
这一位曾是令天人界万众景仰、连帝释天也忌惮的的智将, 如今也不过又痴又愚,竟连克己冷静也做不到了。
约莫只记得自己付出惨痛代价, 却被眼前人所害, 最终徒劳无功、心血尽毁。
迦楼罗只任他一味哭喊泄愤, 却未曾辩解半个字。
他奉命下界,是为祛除那噬咬准提神木根系的害虫, 却恰巧察觉到了乾达婆六识残余。
然而现场却只有那害虫一人,追问之时, 只说刚刚杀死了对手, 耗费颇多, 迦楼罗便赶来捡漏。
迦楼罗听出他不过是为掩饰那人行踪,故而刻意激怒自己, 倒也不恼。只不过出于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思绪,只做了份内之事,处死害虫便折返天人界,丝毫未曾动过顺着那隐约残留的香气前去追查究竟的念头。
如今见乾达婆着紧, 他反倒暗自庆幸留了那人性命, 倒生出了些许兴趣。
正思忖间, 迦楼罗心头生出预警,身后黄金羽翼突然伸展,包住他与乾达婆两人。一道强悍雷光轰然袭来,将他羽翼砸出些微焦痕。
原来是紧那罗挣脱了白羽笼,不假思索便攻击泄愤。
迦楼罗叹道:“你这性子得改改。乾达婆就在我怀里,你贸然动手,就不怕伤了他?”
紧那罗面沉似水,讥诮冷笑:“兄长能若有知,只怕也宁可死了干净。”
迦楼罗眼神又冷了些许,包裹在金色护手里的手指咔咔捏紧了,“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拦着他?”
紧那罗嘶声道:“你懂什么!我拦过他,我拼着被责罚,将下界香道几乎剿灭殆尽,他仍不死心!你还要我如何行事?”
自然是剥夺他一身神力、折断手脚、囚禁深牢之中,令他生死哀乐、所见所知、乃至于所饮所食,全受一人主宰。
迦楼罗亦知此乃妄念,只一言不发松开乾达婆,交回紧那罗手中。
乾达婆行事太过隐秘,若非机缘巧合,只怕他至今仍被隐瞒。然而恼怒之中,迦楼罗却也隐隐生出些许敬佩。
六万年岁月,纵使对天人而言亦可称漫长。乾达婆忍辱负重、蛰伏多年,全心全意只效忠一人,为那人毫无保留。
迦楼罗险些对已然死去多年的俱摩罗王生出嫉恨之心。
那青年也不知察觉了什么,竟只躲在弟弟怀中瑟瑟发抖。
迦楼罗叮嘱道:“我已将人杀了,事已至此,只当是遭了天劫受了重伤。你仔细看好他,莫再兴风作浪。细心将养千年万年,总能痊愈。若是执迷不悟——后果自不需我赘言。”
紧那罗只抱着兄长,垂目不语。
迦楼罗静默片刻,自觉仁至义尽,便转身离了寻香宫。
他离了寻香宫,一时间生了冲动,要请愿再下界一次,去见见那被乾达婆寄予厚望之人。
踌躇片刻,到底是侍奉天帝的忠诚心略略占了上风,遂返回宅邸去了。
左不过是个困于道力束缚的下界众,何时惹出祸端,何时将其杀灭便是。
然而要眼下的沈月檀惹出祸端来,未免强人所难。
自从他在鬼鸣山中昏迷,一转眼就过了六年。
如今长梦初醒,沈月檀却愈发迷惑。
他正坐在一把鎏金嵌玉、华贵无比的王座之上,头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