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这种鬼天气,这人仍旧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但萧成钰没心情跟他打嘴炮,以她如今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奉为圭臬的性子,再加上她连盆子都盛不下的肚量,再后知后觉没脑子,刨去最初的惊,余下的也就是灭顶的怒了。
她在朱易能穿透黑夜的诧异目光之下,将三个死得透透的死人拖上车,从他怀里接过两把弩一起扔进车厢里,一把将落满车辕的积雪扫落,自己跳上车夫的位置拉过缰绳调了个头,扭头问站在下面的朱易:“你准备留下来等清理杀人现场的人再来杀一次吗?”
朱易:“你准备做什么?”
萧成钰将缰绳在自己的手上绕了一圈,语气冷淡,听不出一丝怒意,但说出的话却丝毫不心平气和:“就干你不让我干的那个,我倒要去问问我那位皇帝亲爹,有人见不得他不待见的那个儿子活蹦乱跳,他是不是能把眼睛当灯笼使,不管那个儿子的死活了!”
……
段时因跳回墙头往卧房的方向去,来时的脚印已经被大雪覆盖,他的靴子踩上去,松松软软,每一脚都没入脚背。他走得不快,从后院墙走回卧房门口,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心脏剧烈跳动鼓动耳膜的声音,之前突如其来的异样到此刻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他走到廊檐下,离开房间时点燃的蜡烛透过门缝投出一缕暖光落在他身上,他骤然停下脚步,也就是这一刻,脑中轰然一阵巨响,仿佛头顶乌云离开一道缝隙,藏在背后的金乌霎时泄下一道金光,他终于反应过来刚才的异样是为何了。有时记忆会有片刻的缺失,但身体的直觉却会先一步反应。
距离山东之事已经将近两个月,那人的样貌他清清楚楚地刻在脑海中,但声音却逐渐模糊了,而且刚才听到的声音沙哑,和他印象中的淡然清朗完全不一样,但他的耳朵却仍旧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端倪。
他怔怔地看着门缝里的蜡烛,缓缓倒退两步,结果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差点栽地上。稳住脚步后转身往后墙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健步如飞,直到再次翻上院墙,却只看到外面只有白茫茫一片,四处宅院沉静而立,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只有偶尔大雪压断树枝的咔擦声。
若非地上大雪还未来得及完全覆盖的凌乱,他差点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这一刻他终于是彻底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抽自己一巴掌——既然已经听到两人说起皇家内斗之事,必然是个皇子,又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呢?
心头刚升起的一缕火苗骤然被自己掐断,段时因有一时的茫然。
他第一次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一直否认的可能性,难道她当真只是林中精怪,而他恰巧成了那个被采阳补阴的冤大头?
段小五坐在墙头上,在满眼的冰天雪地里,长长吐了口气,化成一股浓浓的白雾,转瞬袅袅而散。
……
而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汴京府尹张昭宗是承德十年的二甲进士,算起来和赵祥和还有同年之谊。他虽没有赵祥和的家境出身,但十多年来极尽官场油滑之能,凭着左右逢源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好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路升迁,稳稳地坐上如今京都府尹的位子上。
在这个一脚下去能踩死两个五品官的地界上,汴京府尹为官能力如何暂且不说,打太极的本事却要排在第一位。
他自然也有一本自己的“护官符”,那个本子上排在最前头的,便是皇宫那个金房子里出来的所有人。
腊八这一日,亥时末。
张昭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