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懂事开始, 朱易舅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是慕容将军收的义子。那些年他虽然人小, 却也知道自己在慕容府是个不太受待见的存在,他的吃穿用度虽然与义兄没什么差别, 但不管是府中的主人还是下人都似乎不太将他当回事儿。他小时候时常生病,一病就要在床上躺大半个月,屋里的下人逮住机会就开小差, 他渴了饿了就自己下床,爬上桌子吃点心喝冷水。
比他长了几岁的长兄平日里并不怎么同他说话,但也没给他吃过排头, 甚至教训过他屋里几个偷懒的下人。
他病好的时候会偷偷溜到府邸后面的演武场,看义父教义兄功夫, 他虽然羡慕,却也知道自己身体弱底子差,吃不消练武的苦。
有次他在后花园里蹲着捉蛐蛐时偶尔听下人猜测议论, 他的生父是大将军麾下的偏将,曾经替大将军挡过刀, 后来战死沙场, 将军慈悲, 便收了他当义子,说得有鼻子有眼。
当时的朱易虽然才七岁,却有着异乎常人的早熟和聪慧,他听过许多关于大将军慕容涉如何义薄云天、一身浩然正气的故事,至于大将军多年前如何在北京城里几次进出抢出两位皇子、后来又是如何护着两位皇子边战边退,忍着父兄战死的悲恸辗转至洛阳拥立新帝的故事,更是七天七夜也讲不完,这样一位天神一般存在的完美将帅,怎么可能对昔日帐下偏将的幼子这般冷淡?
除非他的身份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但他这人一向乐观,并不喜欢对某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追根究底,一些带着阴险龌龊的想法只是在脑中闪烁片刻,转瞬便被他抛至脑后。
他每日里除了跟着教书先生读书还是读书,有时会趁着义父书房没人的时候溜去找他,义父虽然对他一贯漠视,却也并不赶他走,那间书房里有一面摆满书的墙,靠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纸张返潮发霉的味道。他当时只知道义父这个大将军和书里那些粗犷的猛将不一样,后来见识多了,才知道这种不一样叫儒将。
义父唯一送过他的礼物是一本《战国策》,那本书到现在仍旧在他床头的木盒子里躺着,被他翻烂得不成样,一碰就掉页。
他十一岁那年,义父奉皇命去东海监造海船,训练水军,允许带将军府所有家眷同去。他私下里听到下人在偷偷议论海有多辽阔,海船有多大,晚上躲在被窝里兴奋得不得了。
那时他即便再早熟也并不懂朝政,不知道这是皇帝对大将军的打压,去东海造船不过是变相的发配,他只知道自己整天闷在一个大宅子里,里面虽然人来人往,却没人和他玩耍说话,他快要憋坏了。
他不愿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尽量将要带的东西减至最少,他偷偷收拾了好多天,总是半夜里觉得带着的某样东西可能没什么用,就又爬起来从一个小木箱里掏出来。他将一把自己比着书本做的小弩反复拿出行李箱又放进去,最后还是忍痛丢了出来,能不带就不带吧,反正去了东海他可以再做新的。
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在掰着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天要离开京城,越接近那一天就越兴奋。
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一直到离开的前一天,大将军好像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义子,便将他叫去告诉他,自己要去东海,以后他就是京城这座将军府里唯一的主子。
当时他心中那种感觉,到今天朱易依旧记得一清二楚,一颗心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