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的高度,是时间的沙漏。白行简在疾风中行走,刻意忽视皎洁明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终于生出对时间的敬畏,敬畏到无法面对。他必须集中全副精力,于空旷的郡守府邸寻找路径以及猜测对手的安排。
好似平生都未行过这么远的路,膝盖几乎没有知觉,全靠手杖与意念支撑。郡守府不可能这么大,暗道之后已与山野相连。
他庆幸冯聊是罗刹门弟子,庆幸撞见她收拾随身物品,他随手“借”了两样,一样是软筋散,一样是蝶恋花。他留了软筋散,无差别攻击了敌我双方,无解药一个时辰后药效自除,他屏了呼吸才从中脱身。蝶恋花是一花一蝶,小而透明的花被他绑到了持盈发带上,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奇花散发着人类嗅不到的异香,唯有一种蝶可寻觅,这蝶自诞生到寻花只有一刻的生命,比蜉蝣还要短暂。
白行简抬起手中一枚金色虫茧,轻轻捏破,释放出初见人世的金蝶。金蝶振翅,月光下一道金光划过,在它短暂的生命里只背负一个使命,急迫而准确。白行简以十分快的速度,才能跟上这道流光。
流光飞过山坡,飞入树丛,钻入一座木屋。
白行简一身尘污,扶杖站在了木屋入口。
木屋四壁架子上堆满瓶瓶罐罐,屋内有三个人。金蝶停在它生命的终点,持盈的发带上。持盈则躺在一张架起的简陋木板上,与她相邻躺着的是另一名少女。木板之外站着一个人,仅有五尺的身高,面容丑陋得连屋顶漏进来的月光都为之一颤。他手里提着一柄短刀,悬在持盈双眼之上。
白行简与他对视,空气凝结在两人之间。
“一帮废物,竟没拦住一个废人!”侏儒率先开口,不耐烦被打扰,又以不得不同人商量的口吻道,“你能让我把这个实验做完么?这次一定可以成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医界划时代的意义,你懂么?让我做完这件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你无法做这件事。”白行简言语同月光一样冷。
木屋的环境与侏儒的疯狂言论都昭示着他的身份,这是个疯狂的医者。疯子无法以正常言语沟通,白行简要从一个疯子手下毫发无损地救出持盈,他必须要拖延一点时间来审视眼前的境况。
侏儒医者恶鬼一般丑陋的脸上露出了杀机:“你胆敢阻止我只有死路一条!”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期?”白行简不会示弱,反唇相讥,“换眼术,如此简单一件事,你却耽搁这么久,而且从未成功过?你觉得你活得有意义吗?”
侏儒医者眼神闪过疑惑与动摇,凶狠斥道:“简单?你一个废人懂什么?我活得……当然有意义!你这样的俗人怎么懂!”
“废人却知道你一生都在做无谓的尝试,试得自己沦为侏儒,沦为恶鬼,容颜尽毁,众叛亲离,你无数次怀疑人生的意义,无数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界,痛恨这样的自己,却畏惧死去,只得不断为自己寻找理由,继续寻求你所谓的医术境界,不惜夺走无辜者的生命,以此作为你无望人生的献祭……”
“闭嘴!闭嘴!”侏儒医者眼珠惶惑而迷乱地转动,五官更加扭曲,囚在心底的恶魔受到召唤,要破开这副躯壳重获新生,手中的短刀不断颤抖,与少女眼睛的距离越缩越短,“你不过是想抢走这个丫头,想我留下她的眼睛,可你不该羞辱我,羞辱我的理想!我要让你看看,我要挖下她的眼睛!”
心跳已杂乱无章,白行简还是只能嗓音冷酷,以冷眼旁观的姿态:“你这个样子可没法使出医术,毕竟,你原本就没有自信,不然不会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