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父又转过身去,脚步也不听,只是仰天长叹道:“不可测,不可测啊!”
我想去追上伯阳父,可还没有走到殿门便止步了,有些颓然地看着伯阳父渐渐远去的身影,对其遥遥一拜!
殿内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茫然地看着殿外那破碎的景象,久久不能言语。
忽然间,我想起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也想起那年父王在宗庙前对我的教诲,我释然了。
宗周奉天、敬天、畏天,却不可失人道!即使被天厌、被天恶、被天弃,我也要砥砺前行,纵然这磨难还没有结束!
一日后,我在宫中看到了弗迷的尸体。
春分那日,弗迷身体抱恙,并没有跟我们前去大祭。
记得弗迷留给我最后的印象,是她躲在柱子后面,偷偷得望了我一眼。
弗迷只是我的一个女侍,与我最亲近的举动,无非就是服侍我更衣和沐浴。她和昭明一样,都是孤儿,跟在我身边已不下十个年头,那时她们还是一个见我就怕的小丫头。
我贴身侍从的名字都取自《古书》,弗迷一名来自《舜典》:“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我给弗迷取此名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那迷人的似乎可以看透万物的双眼。
不过此时的弗迷,再也不会睁开她的双眼了。可即便她闭着眼,我也能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的恐惧、无助和遗憾。
我命人给弗迷备好一口上好的棺木,让人送到骊山下好好安葬,然后有些萧索的看了一眼已哭成泪人的昭明,紧紧得握了握拳便转身出宫了。
《古书》中《尧典》有云:帝尧之时,“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没有让敏德准备车乘,我带着他和勇智徒步走出王宫。
镐京城内,入眼的不是曾经熟悉的景象,只剩下陌生的挂满白幡的残垣断壁。
先去了宗庙。
即使这里已被加派了护卫和修补的工匠,但我仍是心中不安的过来了。我并没有进去,只在外面注目了片刻。听到里面传来了叮叮当当重建的声响,我才有些放心地离开了。
又去了社坛。
那六十六根赤红玉柱折断了大半,白玉围栏也损毁了小半,震掉的紫玉灵首已被妥善保管,至于其他的,我就不愿细看了。站在很远处又望了望社坛,我一边回想着那日地震的情景,一边叹着气离开了。
最后去了坊市。
坊市都是木土之屋,受到的破坏比王宫还要严重,岁末前是难以再开了。我站在坊市中看到,有一位配着剑的富裕士人,愿意出高价为死去的家人买口棺材,却被店主苦着脸婉拒了。不是那店主不想卖,而是因为所有的棺木早已卖光,就连做棺材的板材都被人抢着买走了。
即便是一个能佩剑的富裕士人,也无棺安葬自己的家人,更何况那些不富裕的国人呢?
镐京都是如此,那整个宗周又会悲惨到何种地步?
我不敢再去多想,满脸疲惫地招呼敏德和勇智回宫了。
三日之后,虢石父风尘仆仆地从周原赶回宗周,直入我临时的政殿。还没等我开口询问,虢石父便拜倒在地失声哭诉道:“王上,蝗虫过境,周原谷麦损失七成;宗周大震,民房倒塌数万,国人死伤无数;五日前,渭水、泾水、洛水尽皆枯竭,夏播无望,微臣,微臣”
虢石父还没等说完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