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祉知道自己再留也没用了,临走前,又再三地向孟夫人保证,说自己会说通自己母亲,被送出甄家大门,一路眉头紧锁地回了国公府,进了门,得知祖母从慈恩寺回来了,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便往北屋去了。
……
裴右安送祖母回来,安置妥,回了自己这趟回来暂时落脚的旧居,没片刻,一个丫头过来,说老夫人请他过去,裴右安又去了,见裴修祉也在里头,叫了声自己大哥,便点了点头,唤了声“二弟”,转向老夫人道:“祖母叫我,可是有事?”
裴老夫人道:“你侄儿这两回的病,来的是有些没头没脑的,好在没大碍,今天已经活蹦乱跳了。但宋家那边却怪在了甄家女孩儿的头上,说什么命里犯冲,她来了,全哥便没得好。你娘糊涂,也是信了,事情闹的很没意思。我虽不会看相,但看那女孩儿,容颊光丰,落落大方,不像是会克人的。宋家那边胡说八道,应是想借机发难,拆了她和你二弟的姻缘。你既替全哥看了病,可知病症到底是因何而起?如何根治才好?”
裴右安望了眼裴修祉,见他朝自己投来两道热切目光,迟疑了下。
他从小以才名得到姑父天禧帝的青眼,憾先天体弱,故从小除习武健身之外,也开始学医,曾偶得一西域医经,经里详载不少古方,包括各种药材的功效、禁忌,内中有一味,便是被归为香料的冻龙脑。当时他颇感兴趣,特意找来冻龙脑加以验证,所以不但对它色香味了然于胸,也知此药性状,极少数人并不适用,接触会出现眼口肿胀,通体出疹等症,若误服,轻者心悸晕厥,严重甚至窒息死亡。
上天有所夺,便有所赐。他虽出世多病,以致于父亲舍“修”字排辈,为他单独取名“右安”,取“佑安”之意,但他不但天资过人,博识强记,且眼力嗅觉,都异于常人,极其灵敏。裴老夫人大寿的那个晚上,他连夜赶回,进屋后,在经过甄家那个表妹身前时,便闻出了她身上散发的冻龙脑的熏香气味,当时并不以为意,但等全哥发病,见到他的病状,再闻到全哥衣物上的残留香气,立刻便知道了原因。
当时之所以没有直接说明病因,是因为经过这个甄家表妹身前,被她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大表哥”给唤停了脚步,转头和她短暂对视的一刻,她令他印象深刻。
一开始他确实没认出她是谁,等见她脸庞羞红,显然因了自己的冷淡感到尴尬时,他才想了起来,眼前这少女,便是多年前那个曾数次来国公府走动的二房叔母孟氏的外甥女。
那时他已是少年,紫芝风流,名动京华,而她给他的全部印象,还是个没有褪尽婴儿肥的萝卜丁,皮肤奶白奶白,眼睛又圆又大,两只瞳仁像养在水里的冰晶葡萄,水汪汪的,剪着整齐刘海,乌黑头发分垂在两只小肩膀上,看见他就远远地躲,如此而已。却不料多年过去,这里又见,她已长成亭亭少女,容貌自然还是不错的,但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她仰着望他的那张脸蛋,而是她的一双眼睛。
当时她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眸子里流露出满是感激和信赖的欢喜之色,这种感觉……
就如同他和她从前曾有过不浅旧交,而今不过是久别重逢而已。
她的异常热络令他感到有些不适,但也不算如何反感,只是印象深刻。推断出全哥病情和她身上熏香有关后,出于他一贯的谨慎,没有当场道明,而是隐瞒了下来。
显然,这会儿祖母忽然叫他来,问起全哥的病症,应该是裴修祉求她出面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