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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庄周梦蝶(七)
    庄周梦蝶(七)

    苏果独自在家中,环顾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冰箱里妈妈出海前冻起的半袋生饺子,客厅里阿宝的玩具车,主卧里爸爸还未收起的黑色外套,风吹起客厅阳台的窗帘,像一只温柔的手。她望向窗外,星星太远,而月亮也未落到足够近的树梢上。

    一片漆黑。

    挂钟咔哒咔哒一刻不停走着,分针和时针一起指向了正上方,十二点来临,这一天过去了。

    而家人还未归来。

    4月09号星期日,苏果喘不上气来,爸妈永远不会回来了。

    “咚咚”有人敲门,暗夜里像钟声。

    苏果悚然一惊,想起童科的话,迟缓地开了门,从门缝里望见洪庄严肃的脸,下意识手抖要阖上门——他却已经推门而入。

    “你卖了个人?”洪庄开门见山,脸色发寒,气势骇人。

    苏果一缩,往后退了两步,道:“怎么是你?”又道:“我不用你来——”

    “人卖去哪里了?”洪庄声音不高,语气却很重,一低头,看见女孩正积蓄泪水的眼睛,冷声道:“哭什么?”

    苏果死命憋着眼泪,往回抽着气,梗着脖子道:“我没想哭!”悲痛的情绪已经决堤,不是她能压制住的,可是她偏要忍住,以至于整个人肩膀发抖抽搐起来,根本无法呼吸,却死瞪着眼睛,不肯掉泪。

    洪庄被她这砰訇的情绪一震,好像才想起眼前的女孩经历了什么,顿了顿,黑眸闪过妥协,道:“想哭就哭。”

    “我不哭!”苏果叫道,一个劲儿往回倒抽气,脸已经憋得通红,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叫你哭你就哭。”

    “我不!”

    “随你。”洪庄拨通电话,“老秦?麻烦嫂子来一趟……”他话音未落,就听耳边炸开“哇”的一声,女孩嚎啕大哭起来,几乎是瘫软在他身前的地板上。

    哭得肝肠寸断。

    洪庄敛容,收了手机,利落地蹲下来,手伸出去,想扶女孩起来,却在指尖触到她那酒红卷发的瞬间又收回去。他黑眸沉沉,就在一旁沙发上坐下来,没说话,也没走。

    苏果哭得昏天暗地,抱着地板上阿宝的毛绒玩具,撕心裂肺的哭声渐低,变为梦呓般的呢喃。

    洪庄倾身,听清的瞬间,脸上掠过悲戚。

    女孩唤的是“妈妈”。

    他坐回沙发深处,顿了顿,从茶几上扯下一张便利贴。

    当苏果从昏沉无望的哭泣中停下来,抬头张望时,先望见了茶几上歪歪扭扭攒成团的各色纸张,而后就见沙发上的男人俯身下来,冲她摊开掌心。

    布满茧子的古铜色大掌上,稳稳停着一只粉色千纸鹤。

    “拿去。”他的声音低哑。

    苏果捏起那只笨拙的千纸鹤,隔着朦胧泪光,一时间竟觉得眼前的男人没那么可怕又可恨了。她低头瞅着那只千纸鹤,忽然歪头倾听。

    洪庄疑惑地看着她,干脆在她身边席地而坐。

    苏果轻声道:“你听到蝉叫了么?”

    “蝉叫?”

    “知了知了……嗡……”苏果模拟着听到的声音,“在我耳朵里,一直叫一直叫——是夏天来了么?”

    洪庄了然,女孩是突发的神经性耳鸣。

    苏果噙着泪,捏着千纸鹤,呆呆道:“春天已经过去了么?”

    2017年04月09号,这一天,苏果人生的春天永远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