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既往嫌弃的很,当叫花子的就该有个叫花子的样儿。
跟老黄一般,叫花子当个半吊子,算命先生又是满嘴巴跑马,还时不时冒两句读书人的话;活生生的就是姜太公的坐骑四不像。真要叫夫子门生听了,保不齐又要捋起袖子给他一顿老拳。
然而此刻,小叫花福生却突然觉得隐约明白了老黄念叨这两句诗的意思。
飘飘何所似,天地中可不是只剩下浮萍般的一个他了嚒。
今晚上灯节,城里的官老爷们放了烟火与民同乐。大朵大朵的烟花颜色娇艳,朵朵都开的老高,小叫花坐在城郊的破庙屋顶上都能看到。
老黄惦记了大半年的烟火总算放了,众星拱月,五福临门,□□烟花应有尽有。可惜等待的人已经埋进了地底下,看不到了。
往常福生总暗地里嘲笑自己的师父不合时宜,叫花子稀罕什么烟花,能看不能吃的东西。
这一回,他替老黄看了整整一晚上的烟花,算是尽了最后的孝道。
一蓬蓬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跟天边彩虹炸了窝一样。福生裹紧了老黄留下的那件破棉袄,对着星星点点的彩虹碎屑叹了口气:“走吧,老黄,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大米饭白馒头暖被窝巧媳妇什么都别缺。”
大晚上的静悄悄,隔了那么远,福生都隐约能闻见烟火的硫磺味儿。暖烘烘的,他不觉得呛鼻子,只仿佛老黄还躺在破草席子上,把破棉袄尽可能地往他这个徒弟身上盖。味儿有点酸有点臭,却弥漫着满满的暖和气。
那是老叫花师父的味儿。
他终于没了师父。
等善堂施完了正月里最后一口烂菜叶子稀粥后,福生离开破庙出去找活路了。本城的大老爷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桩就要教化百姓自力更生,不可靠施舍为生。所以一出正月,善堂停了再对外施粥。
小叫花决心主动顺应大老爷的教化,省的差爷们动手。自力更生就得拖去山里头挖矿,福生自觉不等他立起来,他就没有生路了。
福生摸出那枚铜钱,想讨个前程。
他自然不指望拿铜钱算卦。
老黄嘴上鬼扯什么宝钱,实际上老叫花自己算命都是闭着眼睛胡说八道,而且前言不搭后语,好几次都叫人听出了破绽一顿暴揍。
就这水平,老黄想教,福生还不乐意学呢。况且老黄自个儿也知道是半吊子蒙人的玩意儿,并没喊他学过。
饶是如此,福生也愿意再听师父一回教诲。既然老黄说是宝钱,他就顺着宝钱的意思来吧。
把铜钱往上一抛。
正面向左反面朝右,不用东南西北费心神。
待看到字时,福生毫不犹豫地往左边岔道上去了。什么字不重要,斗大的字他一个不识,只知道是个字,他就该往左边走。
男子汉大丈夫,走到哪步算哪步。爷儿们不可言而无信。打定主意独自讨生活的小叫花决心活出个气派十足的磊落样儿来。
大抵自古读书人都是穷酸相。盯着个字往左走的福生奔波了个把月,都没混上一顿饱饭,唯一一回从泔水桶里抢到半个肉包子,还是伺机打了野狗一闷棍才得的手。
靠着这半个肉包子的支撑,他勉力走到清河县大梁村时已经脚底发飘。还没辨清楚个东南西北,他就直直地一头栽倒在青砖大瓦房的院子门边。
许是近来阎王爷穷鬼收多了,地府也落的鬼多粥少,判官十分不稀罕再来一个吃不上供奉的饿殍;福生还没叫倒春寒彻底冻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