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蹬腿了,再焦急也迟了。
期待个啥?老叫花带出来的小叫花,就是大耗子生小耗子,还有什么好值得期待。
渐渐的,老黄的脸跟秀才老爷重叠成一张:都是须发花白,都是皱巴巴苦兮兮,脸色蜡黄蜡黄,颧骨两团红,喘气像个破风箱。
连瞅着他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福生硬生生地被这双黑洞洞的眼睛给吓醒了,摸了摸后背,一手冷汗。他干坐在榻上发了会儿呆,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涨得很。晚上萝卜糖吃多了齁得慌,他一气儿灌了好几瓢水。
他恍然大悟,自己肯定是叫尿给憋醒了。
老黄活着的时候都没见对他这徒弟多上心,烧成灰埋在地底下已经个把月了,哪里还会追着他入梦来。说不定早就排上队投好胎了,要不就是叫哪个风流女鬼缠上了,欢欢喜喜去做了对鬼夫妻,逍遥快活。
人都去了阴曹地府,阎王爷没理由还让他接着打光棍。
福生很能给谋划地底下的老黄的好前程。他有充足的理由说服自己,他就是叫尿给憋醒的,跟老黄跟秀才老爷都没任何关系。
厢房里头没有尿桶,小叫花也不知道主家的尿桶摆在何处,他只能跑到院子的墙角里去偷偷摸摸解决问题。
这一时,他又生出了身为爷儿们的自豪感。看,就是爷儿们才能这样痛快肆意。
福生兴头头地撒了泡尿,临了下意识要朝衣衫上抹手的时候,见着了干净布衫,难得羞愧了起来,想去厨房舀水洗手。
老黄脑子糊涂时常爱念叨“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往常老黄骂了多少回他都充耳不闻,今儿他自个儿先不好意思弄脏了干净衣衫。能干净清爽,干嘛还要脏兮兮臭烘烘呢。
月亮跟他入睡前一样,没叫天上的云遮住半点儿,又圆又亮,像个白玉盘。他踩着明晃晃的白光,连点灯都不用,就能直接摸去灶下。
经过正房的窗下时,福生听到了屋中爷女两个叹息哭泣的声音。小姐娇音嘤嘤,老爷叹气连连,入了耳,全是无助的恓惶。
福生加快了脚步,生怕自己听多了那拉风箱一样的喘气声,就忍不住使错了孝道,将这老爷当了师父孝敬了。
睡了一觉,他骨子里头本早就遗失殆尽的那点儿男儿血性又养出了不少。大丈夫何患无妻,哪里能够为了大鸡腿烂肘子就背弃了祖宗。
洗干净手以后,小叫花硬着头皮原路返回。经过窗户底下时,他本想快快地走,结果脚上鞋子太大,绊得他摔了个屁股蹲。
等他好容易爬起来的时候,已经听了满耳满脑的拉破风箱的声音。
那声音呼啦呼啦的,风箱杆子一下下捶着他的心窝。福生的脚就跟被风箱杆子卡住了一样,每拉一下,他的人就往正房门口靠近一步。
等到破风箱的响动大到扑面而来的时候,他人已经不由自主地站到了秀才老爷跟前,叉着手,张着嘴:“老爷,我……我……”
似有惊雷炸了天。
“我愿意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