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盖头一搭上,两眼一抹黑;再掀开来,就是两个世界了。
做新娘的人心下惶然,当新郎的人也也是长吁短叹。
福生坐在厢房里头,摸着身上的九品官服发呆。
新郎喜服是秀才老爷一早就备下的,料子簇新,针线精致。也就是成婚的时候,平头百姓才能穿县太爷官服样式的喜服,所谓“小登科”。
可惜衣服是照着成年男子的身量做的,这红彤彤的喜服能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装下四个福生。他穿着拖拖拽拽的,活生生的像是要上台唱大戏一般。
喜服勉强上了身,新郎官又拿着乌纱帽叹气。比起身子来,他的脑袋算是大的了,可惜这帽子扣在他脑袋上仍然像是盖了个大钟,里头空洞洞。
这一趟,福生连怀中贴肉放着的铜钱都不敢拿出来了,只半闭着眼睛,含含混混地自言自语:“行啦,老黄,男子汉大丈夫,我哪能眼看着老人跟个弱女子遭殃,还在边上叉着手。别看人家老爷风光,家里头有上百亩良田,又读了圣贤书考了秀才老爷的功名,其实跟你一样,也可怜的很呢!说话像拉风箱,气都喘不匀。再说了,要是他女儿真被抓去当秀女了,有那么个瘟生侄儿承嗣,保不齐就将他赶出门去,跟你一样当了老叫花。”
他絮絮叨叨半晌以后,又不高兴地撇撇嘴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都应下人家了,总不能跟你一样逃婚吧。再说这家小姐和气的很,昨晚还连夜给我做了双新袜子,既不要跳井也不要上吊的。比你那小姐好看,像个仙女儿一样。”
小姐将袜子亲手递给他的时候,脸红红的,真比他在庙会上看过的所有观音娘娘都好看。
小叫花还想跟师父说会儿话,外头秀才老爷已经拄着拐棍到门口催促了。
福生叹了口气,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这上门女婿也是第一次当啊。他摸了摸胸口的铜钱,将乌纱帽套在头上,总疑心自己是顶了个笸箩,一走路就晃晃荡荡。
老秀才喘着粗气看新女婿穿着喜服跟唱大戏一般的样儿,默了半晌才勉力将想叹的那口气咽了下去。小点儿好,人小才好教,才不至于反过头欺负女儿。何况老话不是说了,女大一,抱金鸡,女大二,金满罐,女大三,抱金砖。
自个儿想开了,再不如意,也总能找到吉祥话说的。
一双小儿女跟提线木偶一样,拨一下,动一下,傻愣愣地对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秀才跟他怀里的妻子牌位行礼;又乖乖地奉上新人茶。
老秀才看着红彤彤的两个好孩子,再看看福生清亮亮的一双眼,总算是露出了诚心实意的笑容来。可惜这笑刚到嘴边还没落实,院子门就哗啦啦响了。
他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新人茶,叮嘱丫鬟:“别开门。”
哪知道自从买了花生红枣回来铺喜床起,就心不在焉的丫鬟一听院门响,登时变了脸色,脚上像踩了风火轮,忙不迭跑出堂屋。
福生一见小菊的动静就知道不妙,赶紧跳起来想要抓住这明显是存了二心的丫鬟。结果喜服太大裹住了他的脚,只往前一步,他就栽了个跟头,眼睁睁地看着小菊跑去开门了。
“哐当”一声门响,然后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呼啦啦一堆人站满了堂屋的半截。挤不进的人就立在院子里头伸长了脖子张望。
福生手忙脚乱地想要从地上跑来,却膝窝一痛,背上一沉,叫人一脚踩得跪趴在地上。他羞怒交加,拼了命儿的想要挣扎,可惜年小力薄,始终挣不开。
堂上的吕老爷惊怒交加,跺着拐杖勉力站起身,差点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