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什么能形容任胥这字的话,那应该是:惨绝人寰。盛迟暮只看到一堆堆墨团铿锵顽强地杀入视野,满纸黑白淋漓,全然不知所云。
盛迟暮微微错愕,姹嫣强忍着偷笑的冲动,才能解释下去:“殿下只收罗写得顶好的墨宝。”
所以这副字,已经是他写得最好的作品了?
盛迟暮用指尖轻轻摁了摁额头,虽未见得有什么神情,但姹嫣感到了太子妃娘娘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回望了眼悬于正堂的书法,心里头划过淡淡的异样。这字,有些熟悉。
她走到书桌畔,沉香木上架着精致典雅的笔架,古朴的砚台,但正对着这块书桌的,却是挂在书房内侧的一幅画。
盛迟暮一瞧过去,视线便凝住了。
姹嫣也跟着一瞧,整个人便有些愣:这幅画,怎么、怎么还没收?
“这是——”
盛迟暮有些讶然,走过去。只见那画中女子,沉水眉梢,如簪翠羽,眉眼犹如盈盈之地,仿佛水之湄丛丛芳草,嫣面拂春带露,挽一袭黛色绿萝绣样的外衫,绣腰襦如波似雾,但那正该波澜之处,那美人酥胸,竟被生生撞出了一个大洞!
焚琴煮鹤不外如是了。
但盛迟暮仔细地一瞧,觉得那美人竟同自己很有几分相似,她微微惊讶,回眸问姹嫣:“这、画的是我么?”
姹嫣不敢扯谎,咬唇低语:“是。”
盛迟暮想起齐嬷嬷说的话。
她初来长安那日,皇后命人将自己的画像拿到太子房中,让他多瞧几眼,希冀他处出感情,没想到这位太子对她深恶痛绝,画都没看,便冲着那挂画的墙壁狠狠冲了出去!
于是一头撞在了画上,太子撞晕了,那画上美人的胸……也破了。
盛迟暮将画纸捻起一截,画纸沙沙地摩挲过,她没有说话,隔了许久,又放下了。
“姹嫣,我们去别处罢。”
“遵命。”
姹嫣还以为太子妃娘娘会大发雷霆,但现在这模样也并不意外,安宁县主以贤良才德名扬北漠,胸怀旷达……
任胥从外头回来时,姹嫣正候在院落中煮茶,待盛迟暮起来后泡给她喝,桑榆古木浓阴如云,蓬盖森森,任胥看了眼困倦地打着扇的姹嫣,上去问了一句:“太子妃人在哪儿?”
姹嫣忙放下蒲扇起身行礼,“睡、睡下了,还未起。”
太子妃娘娘本来就寡言少语,自从看了那幅画儿,几乎便沉默了。
姹嫣一说完,任胥便是好一阵头皮发麻,揉了揉额角道:“哎,那幅画怎么没收呢。”
姹嫣嘀咕道:“因为画得好看,殿下您自己不让扔的。”
任胥大步迈入内房,盛迟暮正好起了,齐嬷嬷和小丫头轻红正在伺候她洗漱。
见到匆匆进门的太子,几个下人,连同齐嬷嬷这个老仆都有些惊讶,盛迟暮从水盆之间抬起眸,被水洗过的肌肤皎如白雪,她生得清婉脱俗,不施粉黛便是最美,任胥看得脸色一红,恨不得张手便把娇妻揽入怀中。
“太子殿下,奴等便告退了。”
齐嬷嬷领着两个小丫头下去。
盛迟暮幽幽地垂眸,将衣裳拉上来,走到了轩窗旁边,支起短木,北风从窗外漏入,室内的汝窑美人孤斜插着橘色花卉,猩红木几上摆着兽形小角手炉,她衣衫单薄,犹如笼着淡淡一层水雾,一动不动地靠着小轩窗旁,沉默地望着他。
任胥皱了皱眉,“穿这么少,不凉么?”
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