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花厅。
包拯放下手中的笔,从案前起身,负手踱到花厅廊下,抬首向西半晌,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公孙策见包拯神情,倒是微微笑了笑,走到廊下,开口道:“学生见大人今日一早数次推案而起,有事挂心。大人可是在担忧今日云川的殿试?”
包拯听得公孙策一语中的,不由摇了摇头,“先生慧眼如炬!”
公孙策劝道:“大人何须担忧,以云川才学,既然已经赶上了殿试,金榜题名亦不过反手之事。”
包拯闻言苦笑:“本府何尝是担忧云川才学!本府是担忧云川那性子,可莫要于殿试上闯出什么祸事来…… ”
公孙策先是一怔,随即又心道,以云川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便是在天下读书人都心向往之的殿试上闯出什么祸事,也实在不稀奇。
却听包拯一声长叹,“本府担忧有何尝止于此?一朝金榜题名,来日入朝为官。云川那性子,只怕……”
只怕这祸事要一连千里延绵不绝了。公孙策掩面叹息。这般绝佳的才学却偏生配了这般奇差的性子,也当真是举世难见。公孙策顿了半晌才开口道:“至少今日殿试,展护卫身为御前侍卫随驾,也在集英殿上,当可周全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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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殿试,素来在集英殿举行。
由皇帝陛下亲自揭卷,由翰林学士执仗引贡士们入殿,由翰林侍读们殿中执事,由御前侍卫殿中巡考殿试。
而展昭身为御前侍卫的指挥副使,已经于集英殿中两次监考,算上今科,前前后后他监考过上千名进士。
入殿之前,展昭颇是担忧云川。她一大早回到开封城,一身打扮简直让人以为她新入了丐帮。一脸风尘,一身脏污,饿着肚子,还拖着一条没长好的断腿。
当时立在集英殿前,展昭看着殿前广场上,旁的贡士们各个衣衫光鲜、满面春风,再看看云川一瘸一拐外加一脸困倦的模样,历时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只担心她疲劳倦怠伤病在身,影响了应考发挥。
可待得贡士们入殿,金钟三响,掌灯开卷,展昭看得登时有些傻眼。
别的考生殿试,俱是低首垂目,眼观鼻,鼻观心。一旦拿到卷册,立时研磨蘸笔,或凝神苦思,或奋笔疾书。几乎恨不得将毕生所有才学在片刻间全数倾墨施展在这三尺张的卷策之上。
可只有云川!只有云川!
展昭只见她进殿以后,既不磨墨也不开卷,甚至连翰林院侍读们交给她的卷册都不看一眼,一双大眼里那小眼神乱飞,左瞄右看上下瞟,几乎把这集英殿的殿顶壁画飞檐吊角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随即又去一个个看殿中执事的翰林侍读,那直白火辣的目光直把几个翰林侍读都盯得全身发僵,全数避着她的目光侧坐。
终于,曾在开封府后街的粥铺上与云川有过一面之缘,身为知制诰在殿中执事的富弼实在看不下去,不着痕迹的在考场上巡过一圈,经过云川的案前时,装作不经意的敲了敲云川案面。
似乎看在富弼买粥的那三文钱的交情上,云川倒是十分给富弼面子,收回了直白热辣的目光,这才总算解救了几乎如同被调戏般的一群翰林侍读。
展昭刚刚舒了口气,就见她目光唰的一下打了个急转,一转头,又开始兴趣盎然的盯着坐在她左侧案几后的那名唤司马光的贡士身上,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底心,当真半分也不放过。
那司马光年纪轻轻,却当真定力一绝,眼观鼻鼻观心,在云川那如有实质到让展昭都不好意思看下去的目光下,竟是我自岿然不动,面色凝重,奋笔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