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中,翰林院。
绿槐高柳,薰风初入。
夏日午后,鸣蝉躁闹声声,却未曾打扰屋内之人。
屋子处在翰林院靠近南墙的一个角落,虽然颇是狭小,收拾的倒也干净。两张乌檀书案,书案之上笔墨纸砚俱全,笔是湖笔,墨是徽墨,宣纸透出淡淡荷香,砚台则是由端州千里进贡而来的上等端砚。屋子西北两面墙前立满了书架,架上的书排整理得妥帖,细看便能发现其中不乏民间绝迹的前朝古绝善本。
而屋内的两个人,此时都十分专心。
南面桌前的年轻官员一脸书卷气,身着绿袍,官帽端正,腰中整齐的束着黑银犀角带,此时不时翻查手边几册厚厚的书稿,正十分专心的执笔撰文。
北面桌前的年轻官员眉目锋锐,同样身着绿袍,只是腰中的黑银犀角带早被解了下来随手扔在了桌上,官帽更是掉在了地上,此时正曲臂伏案,正十分专心的……呼呼大睡。
南面那人,乃是今科状元,司马光司马君实。而北面那人,正是探花郎云川云雁回。
按大宋的官制,每科二三甲的进士分赐进士出身与同进士出身,在琼林宴之后,大部分便被外放到各地,也有少部分留在京中各部寺任职。而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则被直接点做翰林,入翰林院为翰林官,负责修史、草诏、御前侍读等职。
品阶上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探花们虽然只比外放的二三甲官员们高上一阶,然而却是天壤之别。一入仕途便直接在离两府中枢二百步开外,镇日里在官家面前晃荡混个脸熟。便是别人在外任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干上半辈子,想要捞到一个御前进见的机会,祖坟上也得多冒些青烟才行。
因此翰林院一直被视为最为清贵也最有前途的地方,有宋以来,但凡两府宰执,无一不是翰林院出身。
是以便是老成稳重如司马光之辈,如今进了翰林院,也不由心中欢欣庆幸无比。与此同时,每日更是提上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有哪里行差踏错,给两府宰执和官家知道了,让自己落下一句“轻狂”的评鉴。
而此时,司马光抬头看了看对面桌上正在酣然大睡的同榜,只觉得额头又是一阵发紧的疼痛。
显然,这位探花郎对于能被点为翰林官入得翰林院,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任何理当该有的欢欣庆幸。每日出入中枢大内更没有半分的小心进士,整个人从头发到脚底,几乎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写满了“轻狂”两个字!
甫入翰林院,两个人的直属上官,翰林学士兼知制诰富弼指派二人整理编修前朝玄宗实录。对这自己仕途上的头一件公事,司马光丝毫不敢怠慢。每日兢兢业业早起晚归,将读书之时就精心读过的前朝史籍逐字逐句细读斟酌,每写一句,都反复思量,逐字推敲,但求字字严谨精致无可挑剔。这短短一月,玄宗实录还未修过十分之一,人却已瘦了一圈。
而对面的这位探花郎,司马光简直想叹气。自打入了翰林院以后,每日从清晨初绽到暮色西斜,他只干了一件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在翰林院整整一个月三十天,他足足睡了二十八天!剩下那两天还是因为他干脆直接旷工,压根就没来!短短一月,玄宗实录他是半个字儿都没写过,人却实打实的胖了一圈!
司马光看着对面眉目锋锐浑不似读书人的探花郎,心中不满几乎能顶破翰林院的房顶。如果能选,司马光莫说跟云川同屋办公,便是中进士,他都不愿跟他同榜!
其实早在春闱方一入京之时,他在茶楼酒肆便听说了云川之名。毕竟,以这位仁兄在长定边关闹出来惊天动地的动静,他若是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