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一带的人大约都能知道,北方桃的品种非常多,银白、五月仙、雪桃……她没种过果树,并不能如数家珍的念出来,但小时候曾听爷爷讲过,祁家村的桃树品种,足有十九种之多,曾经是远近闻名的桃树基地,可惜名气只囿于本地,在快速市场化的浪涛出,被狠狠拍上了岸。
祁七上大学是在江南地区,当地有特别著名的阳山水蜜桃,她总听过当地同学炫耀,说是皮薄多汁,是顶好吃的桃。然而阳山水蜜桃极贵,她当时根本是买不起一个桃来尝尝的,一直记在心里,等后来有钱了,吃起来虽然也甜也好吃,却总令她更想起小时候吃的五月仙:双手微微用力就掰开了,桃肉是淡淡的黄,极淡,兑了牛奶一般,拿着时以为是硬的,顺着咬下去,口感则是丝滑的、绵软的,入口又是特别的香甜。
但很可惜,当地人不会经营,连年来不盈利,后来就一棵棵都砍掉了。祁七多年后再回去时,早就没了春日十里桃林灼灼其华的胜景。
现在是7月下旬,有最早的毛桃成熟。但毛桃这种桃,一般是没人吃的,个小味酸,还一身毛。祁七却喜欢,左右闲下来了,她便时常在村子里走动。以前她被父母养的不爱出门,总听爸爸说将来留在农村只能种地云云,就有些瞧不上农村这些地,然而心态不同,同一片景,以前看是厌烦与逃离,现在看,却是带着几分怜惜。
村子四周,几乎都是桃林,桃树上结了小小的桃子,嫩绿嫩绿的,藏在树叶底下,欲语还休的样子。祁七去爷爷奶奶家,得知爷爷去桃树地了,她就找了出来。顺着小时候的记忆慢慢地走,穿过一片片林子,忽而看到一条浅浅的小河。她停下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爷爷!”祁七习惯性想叫出来,两个字在舌头尖转了一圈,变成了“老爷”。
「老爷」,老是上声,爷是阳平,强调且拉长「爷」字。跟“姥爷”发音不一样,跟影视剧里称呼当家男人的老爷也不一样。
「老爷」是莫庭市东面乡镇土话中对爷爷的称谓。
“老爷!”祁七再唤一声,小跑了过去。
树下正在停车的老人闻言直起腰,看到她跑过来,脸上展开个笑容:“七七来啦。”
这个声音,差点把祁七惹哭了。
她已经多少年没见过爷爷了?自高中时爷爷过世,就再没见了,算起来,已经四十年了。小时候,她曾听过奶奶抱怨过“两个大孙子你不爱,怎么偏偏喜欢那么个丫头?”
她跑过去,一下子扑在爷爷身上,力道很大,把老人扑了个趔趄。
“这么急干啥?小心再摔了。”爷爷扶起她,“听说你考了市里的初中,可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到时候再入党,为咱们国家建设。”
“好。”祁七脆生生答应。
爷爷是老革命军人,说出这样的话,没什么稀奇的。
继而看了看旁边的林子,“老爷,这是咱家的树吗?”
“是。等今年桃熟了,老爷给你摘个大的。”
“好啊。”
祁七跟着爷爷打开门进到园子里,走了几棵树的距离,看见一个半成品的棚子,才只搭了骨架。爷爷拿着一大卷塑料布过来,试图挂在顶子上。祁七跟着一起帮忙,她小胳膊小腿,却很灵活,踩着底下的铺板,把用来固定的铁丝拧成螺丝状。
爷爷不善言辞,祁七也不是个真小孩,祖孙俩都是埋头忙活,说得最长的句子也不过是爷爷最后说的:“行了,明天叫你爸爸来弄顶子,咱爷俩可弄不好。”
一通活,将祁七纳入了“爷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