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此言,男人再无言语,颓然离去。
而默然立在榻前的阿萝,也终于松了口气。
微微闭上眸子,她攥着榻上锦被,这才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摸过去时,竟已经是汗涔涔了。
两腿虚软地重新爬上床,她抱着锦被,茫然地坐在那里,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这一切,再联想起上辈子母亲的遭遇。
上辈子,母亲应是自己不曾察觉自己怀有胎儿的,这个时候,大伯前来发难,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三年之后,母亲骤然离世,原因不清不楚,是否与这一切有关?
心中涌起种种猜测,而每一种,都是让她心痛不已。
想到母亲白日所说的话,此时她才心痛地醒悟过来,那些话,母亲是在点醒女儿,同时也是在说她自己。
她是那般绝世姿容,父亲不在身边,只有一个眼盲的儿子,娘家又没个帮扶,自是引来旁人虎视眈眈!
想到这里,她娇小的身子便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心中一股子恨涌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大伯,大伯是吧……她总有一日,要为母亲出这口恶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氏走进了暖阁中,她轻叹了口气,低头凝视着榻上的女儿。女儿不过七岁罢了,娇小秀美,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此时的她,并不知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依然睡得恬静安详。
她是个命好的,也是个命不好的,好的是有老祖宗那般疼爱,从不知愁滋味,不好的是,到底生在二房,又有自己这般懦弱无能的母亲,还不知以后如何。
宁氏怔怔地站在那里,想着那远在边疆和自己关系疏冷的夫君,想着那眼盲的儿子,还有宅子里觊觎自己美色虎视眈眈的目光,不免从心底泛起凉意。
她只是个寻常女人家,孤身一人,几乎没什么依仗,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走向何方。
年轻那会儿,她是个美人儿,世间罕见的美人儿,又素有才名,别人都说,她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家,还不知道找个怎么好的人家。
可是邯山寺里老和尚看着她的面相,却说,红颜薄命,怕是这辈子并不得安生。
那个时候她还不信的,根本不信这话,可是谁知道,身上仿佛被栓了一根看不到的绳子,那根绳子的名字叫命。
命把她一步步地推到了这个田地。
低头凝视着这个和自己太过相似的女儿,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来,轻轻触碰上女儿精致的眉眼。
而阿萝,自然是根本没睡的,她听得外面动静,知道母亲要进来,便可以装睡。只听得母亲又是叹息,又是发愣,最后竟是伸出手来摸自己面容。
母亲的手,修长清凉,指尖触碰到自己眉眼时,竟带着些许颤抖。
她鼻头发酸,有些想哭,又觉得万分心痛。
她想,便是这双手,刚才握了剪刀,险些刺伤了自己吧?
恨只恨自己年幼,这娇弱的身子做不得什么,更恨自己上辈子懵懂无知,完全不曾体会母亲当时的种种困境!
就在这极度的自责中,阿萝拼命压抑下因为愤慨几乎要蹦跳而出的心,依然做出熟睡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终于离开了阿萝,转身,走到了窗前,对着窗外清冷泛白的月色,不知道想着什么。
阿萝到了这个时候才悄悄地睁开眼来。
月华如水,朦胧柔美,窗外的风沙沙作响,屋内仿佛有一种微潮的淡香,而那站在窗棂前的女人身影缥缈,浑身笼罩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