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禅狼狈喘息着从地上仓皇坐起,胡乱掩着身上破碎的衣衫,他想抓住揉在地上的外袍披在身上,可他的手颤抖得太厉害,冰冷的掌心也全是滑腻的汗液,以至于他试了两三次,都没能将那件外袍从地上拾起来。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站在那多久了?她都看到了吗,自己的卑微,低下和可笑的错爱?
辛珂停在不远处,她微躬着身体,语气恭敬,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奴来迟一步,请殿下恕罪。但现下天色已晚,请您先回去歇息吧。”
苏雪禅看着一旁昏迷不醒的黎渊,恍惚着仓皇点头。辛珂上前两步,抖开一件华美外袍,重新披在他被血渍和碎叶汁脏污沾染的凌乱衣饰上,“奴使龙仆送殿下回宫吧?”
苏雪禅就像被电打了一般哆嗦了一下,他沙哑道:“不!不用了……”
他犹如一隙踽踽独行的幽魂,回到卧房后,就将自己裹在被褥中,蜷在床榻上沉沉睡了一觉。
——他睡了足足两天两夜。
黎渊躺在榻上,轻晃了一下手腕上玄色如墨的粗厚镣铐,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我又发作了?”
一旁医师小心翼翼地将一丸似玉莹润的香球从熏炉中夹出,辛珂躬身道:“是的,龙君。”
神魂损伤已经让黎渊的识海无时无刻不在忍受撕裂剧痛,更兼千年牢狱磋磨,难以削减的刑杀之气在血肉下钻动游走不休,是以他每行一步,每说一个字,肉身和精神都在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伤势拖得越长久,他受的苦就越深重,失去理智的次数也会跟着越来越频繁。
“这次我是在哪发的疯?”他低声问道。
“回禀龙君,奴是在菩提树下发现您的。”
黎渊睁开眼睛,眉头皱起:“当时可还有其他人?”
辛珂淡淡道:“回禀龙君,并无。”
苏雪禅终于从混沌无光的梦境中醒来,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再也没有梦到那个古怪的场景了。
在门外侍立已久的婢女柔声唤道:“殿下,奴们可以进来了吗?”
苏雪禅还处在长久昏睡后的怔愣中,静默了一会才开口道:“请进。”声音已是嘶哑了。
婢女们鱼贯而入,阵阵和煦温甜的香气如春风盈满室内,为首一个穿着裁剪精巧的锦裙,走动时裙襕还泛出一丝木槿紫的霞色,身份明显高于其他人。她走上前来,将绡纱帐幔用金坠钩挂起,见苏雪禅看她,连忙缓声道:“奴名辛融。”
苏雪禅点点头:“多谢辛融姑娘。”
辛融莞尔一笑,从身后婢女手捧玉盘中双手持起一爵琼浆,端至苏雪禅面前:“殿下大睡两天两夜,想必口中已是干渴至极,此浆柔润清甜,喝下后满口生津,殿下何不尝尝?”
她笑容柔美,态度也温柔妥帖,苏雪禅只得强打精神,端起酒盏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辛融所言不虚,也不知这龙宫中的吃穿度用都是何等奇珍,这玉液甫一入喉,便如清润雨露流转周身,更兼滋味甘美,一尝之下,令人有种说不出的爽快感。
见他喝完,辛融正要笑着伸手接过空杯,忽然瞥见苏雪禅堆叠衣领下有一片紫黑淤青,顺着脊梁绵延扩散,不像是修习所致,反倒像是被什么人大力捏出的痕迹,手臂顿时便是一僵,面上的笑容虽然还能挂住,但眼中却不由闪动狐疑之色。
她稳住心神,对苏雪禅道:“殿下请随奴梳洗罢,今日龙君有事宣殿下去呢。”
苏雪禅心神一颤。
“龙君……龙君唤在下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