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非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师父留下的身体。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檀阳子的脸颊,用拇指摩挲着那一点点失去血色的嘴唇,又悄悄向下,描摹过那脖颈上突出的喉结,感受着残留下来的温度。
颜非咽了口唾液,望着那檀阳子被他稍稍弄松散了一点的领口露出的深邃锁骨,有一种想要咬上去的冲动……他用力闭上眼睛,收敛心神,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升起这些旖思乱绪的时候。师父这一次回地府,太过冒险了,他没有办法放心。
得想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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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人的身体的一霎那,首先是感觉轻飘飘的,四周的空气迅速变冷,光线也染上了清冷的色彩。这里是中阴界,他仍然能看到颜非,看到周围的房间。只不过这里的房间墙壁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霉渍,地面上布满青苔,床帐也烂成了布条。不过大概是由于此地乃是青红无常的居处,倒是没看到什么业虫和小鬼的痕迹。
咦?颜非那个臭小子干什么呢?干嘛摸他的脸?
难不成是想趁着他离开躯壳的时候在他脸上画乌龟恶作剧?
檀阳子还来不及怀疑更多,便感觉到来自地狱的业力已经开始拉扯他了。他便顺从着这力道,骤然间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下坠感,自如地张开手臂,荼白长发如翅膀般飞散在空中。堕落的尽头是一片蔓延至天地边际的血海,里面汩汩涌动着浓稠的血色粘液,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酸之气,将那天空中原本暗黄色的瘴气也染成霓裳般绚烂的色彩。
这里便是血池,地狱的所有鬼都是在这里出生的。地狱中的鬼会把卵产在联通着每一个地狱的血河之中,那些河流便会将卵带来这片血海。无数蛙卵一般的半透明球体相互推挤碰撞,中间隐约可见大大小小的黑色斑点,那便是数以万计的恶鬼的胚胎。
当鬼卵即将孵化的时候,会漂浮到血海的最表层。婴儿破膜而出的霎那,那些不断盘旋在血池上空的姑获鸟便会俯冲过来。姑获鸟俗称产女,青白细瘦的女性身体,只在腰间缠着一块布满血迹的布,包裹着暗褐色的鸟腿,隐约可见那,头颅上没有头发,只有一片片交叠的半圆形鸟羽,大大张着一双双没有虹膜的白色眼珠,里面流出来的泪都是血的颜色。她们是冤死的产妇化成的厉鬼,有些是因为丈夫在难产的时刻选择保儿子而放弃她们而死,有些被丈夫或亲人利用生育的机会害死,还有些是因为被争宠嫉妒的其他妻妾下药而母子双亡。生育是女人最脆弱的时刻,而她们最信任的人却背叛了她们,有着太多的怨恨她们无法转生成人,便不停地在这地狱里唱着怨恨的悲歌,等待着向她们的仇人复仇的机会。
这些姑获鸟会抓起她们能找到的鬼婴,飞回自己的巢穴,将那兀自啼哭不休的丑陋鬼婴肢|解分食。死去的鬼婴的命魂在轮回里走一遭会再次回到这片血海中来,然后再被吃掉,周而复始,无有尽头。有时候鬼鸟们的食物太多了吃不掉,婴儿便可以侥幸捡得一条性命,如同宠物一样被那些鬼鸟饲养一段时间。等到长大了鬼鸟便不再想要吃他们了,便会放他们离去。另一些自始至终没有被鬼鸟吃掉的鬼婴会随波逐流,有一些饿死了,尸体腐烂变成养分去滋养其他的鬼卵,有些靠着本能吞啖其他的归鸾活了下来,直到被潮水冲上岸去。
檀阳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了,但是每一次从人间回到地狱,总要在这血海中再走一次,那种腥臭酸腐的味道已经深深印刻在记忆里。轰然一声,他整个人被那种湿热粘腻的液体包围了。无数湿软的卵推挤着他的皮肤,之前受伤的手臂在这种液体中迅速愈合,新的淡青色的肉长出来,只留下一小片淡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