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后,榻上的人也没了睡意,索性撑起身披衣看典籍。这几月来,这样突然从梦中惊醒的经历日渐增多,少年倒也已经习惯了。梦里的内容前因后果每次醒来都已记不大清了,然而有一场景,不知是否太过在意,却是梦里醒来,依旧记得那股泪水沾襟的悲戚之感。不是对时事的愤怒,也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一种有家难回,天地间孑然一人的悲怆之情。
少年在书卷中平息了起伏不定的感觉,见外头宫灯闪烁,夜色未艾,脑中却毫无睡意,遂无奈起身,倒了杯表弟从奉天带来的酒,此酒名神仙,也确有其名。近半个月来便是靠着它,少年才得以安睡片刻,据说对身体全无害处,此次他唤弟弟入京,便是让他为他带了足够的酒来。造成奉天有凤来居酒水快速清空的罪魁祸首之一便在这里。
冰凉的酒水即使并未经过温酒这道工序,入喉也即刻暖意蔓延,醇厚的韵味和酌香,甚至从脚底板开始,仿佛有一股飘飘乎的轻松感逐渐蔓延到脑海,这才酝酿了几分睡意复又入梦去。这一次他没有再做起那个噩梦,而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甜美的往事,嘴角笑容满足。
总管得了令下去了,心头正为主子竟然胃口开了想要点单而高兴地唱小曲儿呢,然而去到御膳房却是差点没发了大火将膳房的奴才都发落了。
他问了才知道,这腊鸭是贝勒爷从奉天带来献给圣人的吃食,贝勒爷带的手信自然不多,昨个儿两兄弟月下对酒当歌已经吃完了。若是这会打个电报去到奉天让人送过来,坐火车也得一日来回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主子这几个月不知怎的,夜里惊起连带着白天心绪也不好,饮食上自然就少吃了,人也消瘦下来,他们这些做奴才可不看着难受,又担心祸患临头。难得主昨个儿胃口好,今儿个还有兴致点单了,偏生就在厨房这里落了链子。他把当值的膳厨狠狠骂了一通,又急吼吼地联系那位献食的贝勒爷想办法去了。这位这会子正住宫里头呢。
没成想,还真让他瞎猫碰上了死耗子。据说这有凤来居的东家这段日子就在北平城里头住着呢,这可不就是近水嘛,赶紧就打算派人去打听了住在了哪,好请他家的厨子来为天家服务。
半夜还在笙歌的贝勒爷披着衣,露出大半抓痕遍布的胸膛,虽是少年模样却是浪荡不羁万花丛中过,他扯着嗓子不忘吩咐:“他们家林老板金贵着呢,老管家你的姿态可得放低点,别万一被人给嫌弃了去,厨子没请着,还把人也得罪了。”
那老管家可是踏着天家台阶的人,平日里不仗势欺人就算好的了,哪还能意识到请个平民要放低姿态啊,能被他家主子看上的厨子,可不得从此飞黄腾达,祖坟冒烟?
这位贝勒爷也不想给他那位已经够焦头烂额的堂哥添麻烦,只得大半夜的,把林老板的身份给掰碎了一点一点讲与他听,说完倒头就睡,“记住了,咱这不比从前了,总之对这位林老板礼遇三分是没错的。”最后还不忘吩咐:“请到了厨子记得叫醒我啊!”
得了,这位爷没人叫都是日上三更再起的主,也只有美食佳酿能把他从梦里勾醒,据说他还专门为了报纸上说的美食去赴一个新饭店的宴了,而且日后顿顿在那吃。也正是因为他这大大咧咧的纨绔性格,才能得主子的青眼,不时让人从奉天南下来说说话。
这吃天家饭的老管家被他这么一叮嘱,也晓得这林老板就是前些日子里报纸上宣传得纷纷扬扬的粮种一事的那位先生,当下才放下了轻视之心,没有以平常的对待下人的方式去请人。然而主子的饭还是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