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挤出一丝微笑, 安慰地拍拍禾斌的肩膀,不怪罪也不说话。
父亲的性命危在旦夕, 这一计实在是走得惊险万分,他早猜到禾斌不肯走, 只是再无法分心为他寻一个好去处。
身边的肱骨大臣如流水一般从他们的身边匆匆走过,唯恐沾染上谢渊的晦气。
谢渊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丝毫不后悔用这样粗暴的方式闯宫求生,他这些孽缘和选择, 还要从十天前, 他再次睁开眼睛说起。
不知道是获得了哪位上天神佛的青睐, 竟然谢渊重生在父亲被斩、谢家被抄的前三天。
上一世的惨烈还历历在目, 上一世的他深信王上的说辞, 竟然真的信了父亲暗通荒海, 眼见他含恨而终。
父亲死后, 他碍于罪臣身份,甘愿掩于人后,为王出尽计策,可时间一长,他又人微言轻, 只落得一个被排挤的下场。如此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 恨了父亲大半辈子, 终于在他三十五岁之时,王上再征荒海,大获全胜,谢渊也终于知道往事覆盖下的种种权力之争。
那日秋高气爽,谢渊拖着一副病恹恹的身体,殿前泣血质问:“我谢渊其人,愧于老父罪臣之身,此生不求闻达于世,只今日向王上问得一句,我父是否冤屈而死?”
周文漓坐于王座之上,轻描淡写:“是又如何?”
谢渊只觉得多年抑郁之气终于积压不住,一时之间气急攻心,急急呕出一口污血来,之后便是头重脚轻,除了周文漓叫他名字的那声,再记不得其他。
上一世的庸庸碌碌,已经变成了过眼烟云,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就已经逆转了父亲的命运。
只是他从殿前闯进去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一颗棋子,尊敬的王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多年情谊只剩下皮肉相连的利益牵制,如今这样的结果,是否真的值得?
谢渊问了问自己,又看了眼深远的天空——碧空如洗,一如自己畅然的心境。
他张口吩咐道:“禾斌,备上行李,明日便赴荒海罢!”
一世负气尚成今日,去又何妨?死便埋骨。
万骨关以北一直都被称为是活人墓,尸骨冢。十年前大周出军一战荒海,葬身千万将士的尸骨,通通在这十年间化成一抔黄土。
王城之中,尊贵如王上周文漓,权势如司徒王宗文,都对十年前的荒海一战避讳莫深,偏偏民间倒是坦然,常有随性之人往来于万骨关前凭吊烈士英魂,若是偶然有所得,传到大周王都去又是一个佳话,所以这一路上虽环境恶劣,往来还遇上了好几队返回的通商马队,竟然不显得人烟稀少。
马车倾轧在粗糙的砂砾上,在边关独有的寒风霜冷中留下一排萧瑟的车辙印,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惨烈的寒风诡谲地裹着厚重的乌云,远处的天边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
禾斌骑马靠近马车,抬手敲了敲窗户:“公子,已经看得到湾洲头的绿洲了,需不需吩咐领队在那里休整几天?”
谢渊打开马车的车窗,任一口寒风透进来,吹得他咳嗽了一声,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不用,跟着他们的安排就好,不要拖慢行程。”
天边的苍鹰压低身体倏然俯冲而过。
谢渊将目光投向远处,触目所及,在茫茫一片沙漠中,远处的绿洲点点犹如洒落在海中的珍珠。
白日将尽,黄昏在这一片荒漠中的绿洲上显示出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