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几双眼睛齐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宋氏坐在简陋的架子床上,只两日不见便苍老了许多。
教坊司司礼乐歌舞,罪眷有技艺者可落籍教坊司为乐人,只是世道浑暗,名为乐人,赴宴时难免被达官显贵或王公子弟强行留宿。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无技艺者只能沦为教坊司的粗使杂役,繁重的粗活不说,还要服侍那些低等役兵。
宋家在京城还是有些人脉的。那些几世故交虽不会冒着逆反同谋的大罪试图捞人,但用银子活动些至少能让女眷们的尊严贞洁得以保全。可粗活还是免不了的,不干活难道让这里的管事嬷嬷和宫女们侍候?
初冬时节井水冰凉,宋氏这两日双手白天泡在冰冷的井水中洗衣,晚上在教坊司的大殿上跪着擦地。以前在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们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她。阁老家的千金,打出娘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哪里吃过这种苦?细皮嫩肉的才两天功夫就生了冻疮。
然而,凛冬未至。真正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宋氏是怎么也没料到吴怜月这么绝,明明吴家遭殃她自个儿也逃不掉,硬是来了招玉石俱焚。她也有些悔,不该在孟氏之死上反复刺激吴怜月。不过更多的是恨,是从官太太到阶下囚的不甘。
吴怜月走到床前,发现进教坊司那日床上明明有的被子不见了,褥子也被水浇得透湿。床没办法睡,屋子她更是不敢呆,女人们怨怒的眼神让她胆寒,更让她心生愧疚。
母亲去世的悲痛,被宋氏凌虐的绝望,让她没能意识到被牵连的人会这么多。
宋氏对房内的一个丫头道:“关门!”听语气不像是关门睡觉,而是像要避着教坊司管事的对她做些什么。
紧邻着门口的吴怜月吓得转身逃了出去,一直寻到之前一同练曲的重臣之妾房中,央着勉强同住对付了一夜。
***
锦阳睡不着。
王府的灯盏依次灭了下去,只有思月苑的灯整夜亮着。
她披上外袍走出房门,往左一拐去了连花着人收拾的给怜月备着的房间,因为铺天盖地的桂花香,让这间屋子有了些前世月门宫的样子。她静坐在屋中,用回忆填充着不眠之夜。
初冬天亮得迟,听到外街上传来的鸡鸣声,一夜未眠的锦阳便出了屋,天不亮就唤来连圆让她备好马车准备去教坊司接人。她想亲自去,想早一点见到怜月,但又不得不按捺着。
过犹不及。她若表现得太过,怕是真要令宫里那位生疑了。
王府的马车悠悠地驶向教坊司。
怜月也是一夜没睡好,起来时觉得头重脚轻鼻塞耳鸣,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重臣之妾唤香莲的打来热水,拧了个热巾子递给刚起的怜月:“着凉了吧?你刚来这里身子还不适应是容易染病。快趁热敷敷头。”
有乐人路过,香莲叫住二人道:“两位姐姐今日不是要去玖阳公主宫里奏乐吗?”
乐人之一神神秘秘地走到香莲与怜月身边,待二人附耳过来后悄声道:“公主殿下凤体抱恙。听说是昨儿个傍晚被锦阳郡主揍的……”
香莲并不吃惊,只是笑道:“灵阳公主寿宴上锦阳郡主挨了一巴掌还那么忍气吞声的我就瞧着肯定会有后招,那位主子哪里是会吃哑巴亏的人。”
吴怜月骇得合不上嘴,小心地问道:“郡主殿下敢打公主殿下?公主不是皇帝陛下的女儿吗?”
一乐人夸张道:“有太妃在,郡主就是把灵阳公主打了……”说了一半觉得太过夸大于是住了嘴换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