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农夫洪亮的乡音清晰入耳,建和帝的脚步首先慢了下来,身后跟着的几人对望一眼,也跟着放慢了脚步,凝神侧耳细听。
“盼归盼,圣驾在咱们淞城前后耽了也有小半月功夫,只怕留不了几日了。”另一位之前不曾说话的农夫插/进口来,几人瞧他身形削瘦,虽做农夫打扮,却仍是一脸书卷气,心下都是有些讶异。
先前说话的一人轻哼一声,道:“谁又当真在意他留几日?咱们已经比邻县好了不少,老天爷总不能一直干着地里!”
谢衍听到这里,心知有异,但又暗自寻思:“地方官为了面上好看做些虚文也是情理中事,只是不知是谁这般倒霉,正好被父皇撞上?”
心念转动间,又转了目光去瞧建和帝,却见谢隽脸上半点不动声色,含笑上前几步,与那几名农夫搭话:“老人家,我与家人途经此地,有些疑惑,可否请教一二?”
谢隽原本久在长安养尊处优,明明已是快知天命的年纪,瞧着却还不过四十出头,加上面容清癯嘴边衔笑,直叫人观之可亲。
那早前言语不逊的农夫却并不如何受用,轻轻瞥他一眼,径直转开了头,却不答话。
汪玄值不满的皱了眉头,踏上一步正要呵斥,却见建和帝将右手别到身后,几不可见的摆了摆,立时偃旗息鼓,闭口不言。
那满脸书卷气的农夫打量了几人一眼,见建和帝固然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几个少年却也是一身贵气,连身边的一个亲随瞧着也非寻常人家出来的模样,当下便出来打了圆场:“我这兄弟自幼脾气暴躁些,还请恕罪则个。不知几位远道而来,有何见教?”
谢隽同他笑笑,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些疑惑还望赐教。久闻江南久旱无雨,田野干旱春播无继,怎么今日所见,与传闻中大相迥异?”
那满脸书卷气的农夫闻言一哂,指了指片刻前才被放在地上的水桶,道:“阁下想问的,是这个罢?”他有些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续道;“久旱无雨是一回事,总不能处处都春播无继不是?集数县之力供奉一城,总是能如意的。否则如兄台这般远道而来,看着满地枯败,岂非不好?”
说着哈哈一笑,更不再言,将水桶挑回肩头,招呼余下几个农夫继续同行。
谢衍几人缀在建和帝身后不过两步之遥,那农夫与谢隽之间的交谈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等几人稍走的远了些,谢衔立即道:“这人的意思,是有人从别处调了水来供应淞城春播?他调水也就罢了,集数县之令供奉一城,岂非雪上加霜?”
正说话间,远远地传来马蹄疾驰声,似乎有大队人马骤然来临,几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果见数十骑拥着一中年文官远远而至,只几个呼吸间就到了农田之外。
那中年文官到了农田之外,立时翻身下马,撩起下摆快步走近,建和帝从听见马蹄疾驰声起就一直淡淡看着,不发一言。
他不说话,谢衍几人也不便开口,只能看着那中年文官急匆匆奔过来的模样。
迅速奔近的人一身县令服色,身上虽是文臣装束,身形却甚是魁梧,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瞧着颇有几分英武。
他走到近前,只稍稍抬头看了半眼建和帝的脸,纳头便拜,朗声道:“臣淞城县令阮杰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阮杰两个字初一入耳,谢衍心头如遭雷击,脚下踉跄一步,险些站不稳,被身侧的谢衔伸手扶住后不及道谢,就扭了头死死盯住仍旧跪在地上的那个中年男子,目光如炬,只差没把人当场烧熟了。
那是个……谢衍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梦里的长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