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苏家大宴宾客的那日,许多人都目睹了邵太太指挥一帮人将一大堆细碎物件搬入大小姐的闺房,闹的动静着实不小。苏老太爷似笑非笑,瞥了眼尴尬得没地缝钻的大儿子道:“没娘的孩子,当爹的再不尽心,可不就是要靠她表姨妈撑场?”
苏大老爷涨红脸道:“邵太太管得也太宽了,我明日便给她将东西退了……”
“她敢送来,你为什么不敢收?再说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们家大小姐的。”苏老太爷若无其事地吩咐,“你不仅要收,还要回赠一份厚礼,吹锣打鼓送到邵公馆,告诉全省城,咱们家大小姐可有位多么急公好义的表姨妈。”
苏大老爷第二天果然回赠一份大大的厚礼,将邵家上下一个不漏全算上,花费银钱比之表姨妈替苏锦瑞置办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多了数倍。邵买办看到礼物后,真的暴跳起来,大骂太太多事,表姨妈也暗暗懊悔,她原本是看不惯苏家人,这才借着二姨太克扣苏锦瑞的事作伐,故意去给人家添堵,岂料被苏老太爷反将一军,替她将事情做大,苏锦瑞从今往后,真成了她推卸不去的责任,谁叫人人都知道她是苏大小姐亲亲的表姨妈呢?
从这件事中真正获益的唯有苏锦瑞一人。
苏老太爷开了金口,姨太太只是姨太太,别因房头里没了主母便乱了规矩。这句话将二姨太一夕被打回原形,她只好又做那个委委屈屈,忍辱负重的姨太太。在祖父亲自关照下,苏锦瑞这才从一众孙儿孙女中越众而出,成为真正的金贵大小姐。但她再金贵,她的童年也是孤独的。同胞妹妹苏锦香跟她不是一个妈生的,从小便互相看不上眼。二房三房的叔婶自有分居苏家大屋另一头,与他们并不走同一条木楼梯,堂兄妹们与苏锦香亦无多来往。
在这样漫长的成长岁月中,好在有一个邵鸿恺,初初是代表表姨妈的关爱,后来便代表他自己,成为她仅有的玩伴。
人人都说邵鸿恺是她母亲为她订下的未婚夫,表姨妈待她也确实与众不同,苏锦瑞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可二姨太出其不意顶替了她的名,将苏锦香推了出去,这一下好比敲了她一闷棍,将她从懵懂的状态中敲醒。
二姨太到底对她说了一句实在话,她说,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一个女学生躲在闺房里想当然,它就理所当然了。
这话若对别的千金小姐说,大抵唯有哭闹与苦闷两种下场。
可她对上的是苏锦瑞,苏锦瑞眉眼长得像亲娘,轮廓长得像亲爹,可这两人身上或多或少的痴性,她却一点没继承。
她顶着一张娇娇大小姐的皮相无师自通,一半学苏老太爷,一半模仿表姨妈,她还年轻,两头都学得不到家,然而质地上的精明算计却跑不了。她在被禁足的那一天一夜里不哭不闹,而是想了很多,越想越透,越想越心凉,想到最后,忍不住涌上一阵凄惶。她终于意识到,整件事明面上看起来是二姨太在捣鬼,可实质上二姨太能有多大能耐?二姨太所做的,不过因势利导,但她因循的是什么势,导向什么利?
归根结底,这事看的是邵表姨妈和邵鸿恺的态度。
眼下苏锦香已经去了陈公馆,表姨妈定然是晓得冒名顶替的事,可她却静悄悄一点表示也无,连安慰的电话都不打来一个,这算怎么回事?还有邵鸿恺,他到底回了省城没有,若他没回来,二姨太何必急吼吼把苏锦香送出去?若他回来了,怎会任由这样荒唐的事发生,以他的聪明,到底看出来苏锦香的意图没?苏锦瑞急得想哭,却觉得哭也没用。她后知后觉地记起,表姨妈尽管口口声声最疼自己,邵鸿恺尽管跟她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可他们谁也没确确实实地讲过一句,等她长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