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妈!父亲从未对家里哪个妹仔上过心,这回又是为那个小贱人出头,又当众夸她养花养得好,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是没见过那丫头,娇娇怯怯的,不像来我们家做工,倒像来我们家享福,你还不着急,等明日新人进门我看你怎么办。”
二姨太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是还没进门么。”
“等进门就晚了!”
二姨太突然发狠骂:“进门又怎样,那张脸天生的福薄命薄,短命鬼的苦相,赶紧娶啊,这楼里又不是没死过人,我看她能熬得过几年!”
苏锦香听着不像话,狐疑问:“二妈,你在说什么?”
二姨太眼泪蒙了上来,哽咽道:“那个叫宋金桂的小贱人,你道为何老爷一见就失了魂?就因为她那张脸长得像先头过世的太太啊。”
“宋金桂长得像死了的太太?”苏锦香惊奇道,“我说呢,父亲也不是没见过女人,这几年修心养性,我还以为女人落入他眼底都是红粉骷髅了,怎的这个小贱人却入了他的眼。”
二姨太哭道:“十几年了,我还以为他真个修心养性,天天谈道论禅,连我房里也不大来,原来他不是清心寡欲,而是一直对个死人念念不忘。我又做错什么?这么多年来我辛辛苦苦为他养育孩子,操持家务,照料他衣食起居,他在外头应酬,哪天回来小厨房没备下宵夜点心?刮风下雨,哪次不是我生怕他冻着冷着?我这么待他,他回报我什么?常言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倒好,等我年老色衰,不但迎一房新姨太太,还挑长得像先头太太的,这十来年我尽心尽力,结果是做猴戏给人看哇……”
“别哭了二妈,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寻常么?怎的你反倒越老越看不开,眼下要紧的,压根不是父亲的态度,而是这新姨太太不能进门,至少不能在这时候进门。”苏锦香不耐地打断她,轻声道,“算她狠,亲妈坟头草都多高了,她还能拉出来用一用。”
二姨太掏出手绢擦了泪,冷哼:“要不怎么能时不时进小洋楼聆听老太爷规训呢?都是一样冷心冷肺的刻薄东西!她也不想想,她那个死鬼母亲活着时就最容不下老爷纳妾,死了十几年了,女儿倒还张罗给爹再纳一房,也不怕半夜亲娘从坟里爬出来找她算账!”
“骂她有什么用,”苏锦香道,“苏锦瑞才不是会管死人安不安宁的人,现在她是要我们这些活的人不安宁。”
“有人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二姨太扶了扶发鬓,幽幽地道,“阿女,这件事你莫管了,二妈自有法子,管教那个小狐狸精进不了门。”
二姨太会怎么做苏锦香并不操心,她对苏锦瑞骤然升起一种郑重其事的情绪。她原本自觉看得自己比苏锦瑞明白,对苏锦瑞是鄙夷中带了同情,鄙夷她作茧自缚,也同情她身不由己。苏锦香对她与二姨太多年的纷争,从来都觉得于己无关,只要不把她牵扯进去,她多数都视而不见。可这回苏锦瑞将宋金桂带入苏家一事,却让她打了个激灵,仿佛一不留神,原以为不过如此的一个女子,竟然会超出她的预想,全然不顾一向拿来装点门面的大小姐的矜持,能豁出去没脸也不让对手痛快。
冲着这股劲,苏锦香气归气,冷静下来后倒对这个长姊存了些另眼相待的心。
第二日,她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后照例打开梳妆匣悉心打扮,她描眉画唇,换上几日前新买的洋裙,这从房中走出,她今日约了新结识的太太小姐们一道饮早茶,吃完茶还要拐去长寿路乐善戏院看文明戏,自然不能迟了。她看了看表,此时不到九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