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荣哑口无言,只好从命。殿内女眷无不雀跃叫好,有热闹看了。
皇上身旁的魏公公一甩拂尘,朗声吆喝道:“殿前比试,共有三场。第一局乃是小试牛刀,切磋画功。为彰圣上公正英明之心,题目需从大殿所存之物选择一样,在一炷香时间内画完。皇上,您说,这第一局,选什么好呢?”
皇上扫了一眼大殿之上,目光落在了宣王身上:“既然这场比试是老三挑起来的,就画竹子吧。你们瞧瞧老三,平日里闷在府里种竹子也就罢了,今日难得进宫,还不忘穿着一身翠竹。”
宣王朗声笑道:“这些年只是‘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行人’罢了,皇兄就莫要打趣臣弟了。”
言笑晏晏之间,宫人们已经为两方备好了桌几画纸一应物品。周荣一边研墨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画十三,当他看到画十三身后曾让他朝思暮想、爱恨交加的身影时,“哐当”一声,整个砚台从他手边掀翻在地,星星点点的墨水溅了周荣满身。
皇上不快地问道:“周卿,你平日最为谨慎细致,眼下怎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臣一时想入了神,臣知罪。”周荣慌里慌张地差人换来砚台与墨水,神情复杂地看着京墨。
京墨则若无其事地替画十三洗笔研墨。画十三以凛冽的目光对周荣投以冷笑,思量片刻之后,便举笔挥毫。周荣心乱如麻,他既没有殿前作画的准备,又万万没想到京墨死而复生,千头万绪绕得他难以下笔,踌躇良久。
殿上之人皆屏息凝神地静静望着两个画师笔走龙蛇、袖口生风,洁白的画纸上渐渐呈现出别样的景致。周荣一直斜眼瞄着画十三,焚香袅袅,转眼将尽,二人几乎同时停笔。
“香已尽。”魏公公扬声道,“呈上来!请皇上过目。”
女眷们开始叽叽喳喳地嗫嚅着议论纷纷,其他观望的人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京墨,她虽然从不怀疑画十三的画功,但更明白,这一次经不起一丝风险。
皇上打量两幅画良久之后,先是看了一眼画十三,又斜了一眼周荣:“周卿此画,竹叶茂密层叠,笔笔功底扎实,可见这些年管理翰林画苑之余,并未荒废画技,风格嘛,还是你一如既往的风格。至于画十三,你能否告诉朕,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
宣王见皇上如此反应不由眉心一跳,京墨更是揪心万分。周荣唇边抿起得意洋洋的微笑,远远望了一眼画十三的画,嗤笑道:“皇上,此画杂乱无章,竹不成竹、雨不成雨,横斜不整,正如其人持心不端!还请皇上裁决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刁民!”
画十三淡淡瞥了周荣一眼,从容说道:“这幅画,皇上拿倒了。我画的,是竹影。”
满堂顿起一片哗然,魏公公急忙把画正了过来,皇上凝眉细看,不禁眼前一亮,惊诧道:“画中无竹,然竹意淋漓,纸上无月,却月华如练。确实妙趣横生!”
周荣瞠目结舌地瞪着画十三,京墨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下来,可却又听皇上话音一转:“不过,既是满月之夜,如何会有霏霏细雨?画十三,标新立异无妨,可若为了新意而曲解现实,只是徒然卖弄而已。”
画十三并不急着辩白:“请皇上再仔细看看,竹影之间的雨,是不是雨。”
皇上皱了皱眉,半眯着眼睛再度望去,顿时眉目舒展,惊奇地笑道:“是箭!箭尾细致入微,乍一看如同滂沱大雨倾泻竹林。画十三,你不好好画竹画月画雨,偏偏故弄玄虚,意在何为啊?”
画十三看了宣王一眼,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答道:“竹林茂密如垒,若是花好月圆夜,可听潇潇叶声,若是动荡不安时,可御乱箭如雨,一如宣王待圣上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