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不动声色地接过,借着烛光,瞟了一眼上头密密麻麻的字。
“读了,怎地?”
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十九郎笑出声:“你拿倒了。”
罗敷心里一跳,本能地把简牍翻了个个儿。
十九郎慢吞吞说:“这次是真的拿倒了——阿姊,你不识字。”
当谯平拿出那张主公留下的信,给“秦夫人”过目时,他便看出来了。“秦夫人”只是将那信微微扫了一眼,便貌似胸有成竹地问:“这是主公失踪前留的书?”
别人的目光都在那信上,都以为她是读出来的。
只有十九郎,正打量那双懵而漆黑的眼,立刻敏锐注意到,她只是小聪明,猜的。
目光根本没定在任何一个字上。
罗敷一个小秘密被戳穿,只落微微脸红:“怎么了?”
这年头读书的都是贵人,平民百姓的谁认字,何况是女子。罗敷幼年被父亲手把手教了几天,会写个一二三四五,能认自己的名姓,已经是邻里女郎间的佼佼者。
十九郎深深看她一眼,不再逗她,慢慢说道:“主公——我阿父好风雅,通百家。若一个女郎不会识文断字,就算再美艳无匹,他也不会被迷住的。他说过,不懂读写的男人是废物,不谙诗书的的女子是俗物——嗯,是他说的,不是我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是看了罗敷悲愤交加的脸色,赶紧加上去的。
罗敷脸如火烧,按捺住屈辱羞惭,不服气地回敬:“你既然瞧出来了,为什么不当场说出来?还……还朝我跪拜?是演戏有瘾吗?”
十九郎沉默了一刻,目光看向墙壁上的连绵字画,忽然轻轻叹口气,声调里透出些不合他年龄的沉寂。
“阿父失踪三年,白水营辛苦寻了三年,靠着一点念想支持到今日。如今好容易寻到了蛛丝马迹,却是……空欢喜一场。”
罗敷轻轻摇头,十二分真心地说:“可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啊!你们带回来一个主公夫人,也许会有几日的开心,可若非要从我这里问出你们主公的去向,那也只能是……在房梁上捕鱼,没用的啊。”
十九郎一笑,帮她纠正了一句成语:“缘木求鱼。”
罗敷不以自己没文化为耻,赶紧点点头,跟着重复了一遍。
“对对,缘木求鱼……”
“但至少那还有希望。人们宁愿相信,鱼儿会化为大鹏飞上天,也不愿面对一潭死水,空耗时光。”
这句充满诗意的话,说得罗敷背上一凉。
“难道你们要……将错就错不成?”
十九郎微一躬身,有些讨好地朝她一笑:“要是阿姊愿意,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罗敷简直连发怒都没力气了。那你是找我来闲聊的?还是来劝我乖乖认命的?
“要是我不愿意呢?”
“要是你不愿意……”
十九郎吹熄蜡烛,走到窗边,打开了那扇罗敷没来得及跳出的窗。
一阵清风吹入。他裹了裹自己衣襟,回头朝她一笑。
“白水营地处偏僻。你一个人大概回不去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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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敷立在原地,木然了好久,如同生根发芽。直到十九郎朝她轻轻招手。
“当然……你若是想留下来,那最好不过。我告诉你该怎么装……”
她赶紧摇摇头。这话说的!难道要她一辈子鸠占鹊巢,做个神位上供着的木偶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