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柴氏紧张得搓手,目不转睛盯着那帛书,不过脑子问出来:“不……不反悔?”
媒婆有些鄙夷地看她一眼,点点头。
“这些只是聘金,等入了府去,少不得还有礼物相赠……”
她话没说完,张柴氏已经伸出大拇指,沾了胭脂,做贼似的,在那帛书上按了一下,又马上烫了似的缩回来。然后长长叹一口气。
“唉,我家的孩子命苦哟……”
媒婆大笑:“阿婶糊涂了?这怎能算得上命苦?能入府侍候王侯公卿,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张览被赶回屋里,懵懵懂懂的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探出头来,问:“阿姊要出嫁了?”
张柴氏一个激灵,回头呵斥:“小孩子家别管那么多!又不是你亲姊,以后叫表姊!”
媒婆接过那帛书,满意地看了看,收回袖子里,朝身后一干贵奴使了个眼色。
“那我们先告辞,今日午后再来接人——等女郎回来了,可别让她乱跑。”
张柴氏赔笑着,忙不迭答应:“是……”
忽然又改了主意,朝那媒婆谄媚一笑,低声说:“那个,阿秦性子烈,到时她回来,万一又什么不乐意,我这个老婆子劝不住……”
媒婆见事多了,眼光何等犀利,没等张柴氏吞吞吐吐的说完,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多谢阿婶好心告知。既然这样,我便留两个人在你家里。等女郎回来,不怕她不认命。”
说着朝身后一使眼色,两个身强力壮的贵奴大摇大摆地出列,往张家堂屋里箕踞一坐,鞋也没脱,抓起架子上的面饼啃了一口。
张柴氏被媒婆说穿心事,满面羞惭,狠心点点头,还不忘招呼:“两位大兄,东西随便吃……”
人心从来都是矛盾的。未做决定的时候,瞻前顾后,首鼠两端,怕被人看笑话,怕让人指指点点。
可一旦走上不回头的路,人们便会突然坚定起来,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出千百个理由,仿佛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
张柴氏怔怔望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红胭脂印儿,理直气壮地想,家里钱财窘迫,平日里连肉都难得吃一回,实在是委屈了阿秦这丫头。到了贵人府上,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那可不是为她好!
当然,大约免不得被街坊邻里们戳脊梁骨。但跟懒蛋的幸福前程比起来,她做母亲的牺牲一些名声,又算什么!
媒婆一扭一扭地出了院门。此时天光已亮,已经有七八个街坊邻居围出来看了,脖子伸得比鸭长。
都在议论纷纷:“秦家女郎下聘了?这么快?”
“听说是去哪个贵人府上做婢妾……唉,也算是温饱不愁……唉!”
“温饱不愁?嗐,换了让你女儿去,你舍得?”
“是啊,她家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吧……”
……
张柴氏木呆呆的立在院子里,眼看着邻居们围拢,突然一抓袖子,眼泪簌簌的就下来了。
“阿秦啊——都是我不好,往日里舍不得把你往外嫁,推了多少好郎君,才会有今日为难啊……呜呜呜,我老婆子把你耽误了哟……你回来之后,可千万别怨我……”
是哭给自己的,更是哭给外面那些人听的。哭着哭着就坐地上了,一手的鼻涕眼泪,往冰凉的地面上抹。
“我那狠心的夫郎啊……留下我们苦命的孤儿寡母,辛辛苦苦赚钱不够花,到处被人欺负,连个闺女都保不住哟……贵人府上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