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子不是什么好机子,然而罗敷从小纺织,人还没有织机高时,就已经能织出让人挑不出破绽的布匹。这一台不太听话的织机,到了她手里也服服帖帖。
没两下,那胖墩墩妇人的神色就从担忧变成惊讶。似乎比自己还熟练三分!
当下时节,纺织是每家妇女必会的技能。然而这事也要看天赋。譬如每个女人都会烧菜做饭,但有人做出来的是珍馐美味,有人在厨房里忙了一辈子,端出来的东西却依然被儿孙嫌弃不吃。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观。秦夫人纺织的手法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穿一纬、拉一下定幅筘,以控制麻线的用量;她却是穿三纬才筘一下。每一经疏密匀和,每一纬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似乎手中挽着一个看不见的梳齿。
这样一来,织造的速度直接提高了一倍。众女的神色从惊讶又变成了佩服。明绣这个不会织布的,尤其看得眼花缭乱。
细心的已经注意到了。她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将梭子从一头送到另一头,而是点到为止,送进线丛就松手。尖尖的梭子丝滑的线,仿佛鱼儿游水,润物无声地掠过后半段路程,轻轻滑到她的另一只手的掌心。
梭子在织口间快速穿行。白皙的手指手腕在几千根丝线中翻转。
穿梭本是个力气活,在她身上,居然看出了行云流水般的美妙,如同翩翩起舞。
与此同时,踏板配合,棕框变换,在投梭的同时拉筘,又省出了一半的时间。
慢慢的,作坊里鸦雀无声。只听得踏板吱嘎,以及快速拉筘的砰砰轻响。几十双眼睛随着她的素手翻飞,如饥似渴地临摹着她的动作,然而却没几人能看清她投梭的手法。
……
不仅是堂内。工坊外面,隔着一扇矮窗,也有人驻足停步,几乎是贪婪的,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子。
罗敷觉出背上有刺,回头看时,窗外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
罗敷试着织了一寸,就放下梭子站起来,看着一众目瞪口呆的织女,笑道:“织机和人一样,每架机子都有它的性格,不能一视同仁的对待。这位阿婶,你照我这样织,就不容易断线了……”
那胖妇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短短半刻钟时间里,她织出了一寸长?要知道,这一寸长的布面里,有着近百根密密麻麻的纬线交织,近百次穿梭往返!
而且能明显看出,这一寸新布,比起前面那十几尺长的旧布,明显可见更加细密整齐,不是一个档次。
众女又惊又喜,随后轰然而炸。
“夫人!帮我看看我这台机子。四个棕框排得太密,操作起来总是不太爽利……”
“夫人,你是怎么穿梭的,再演给我们看看!”
“夫人,你有没有时兴的纹样图?我都三年没去集市逛过了……”
……
罗敷牛刀小试,原本的意图,也只是想尽快跟女眷们打成一片,没有打压她们的意思。
于是耐心地解答了几个问题,提议:“不若从明日起,我也来跟大家一块干活?这里好几架闲置的机子……”
胖妇人却为难:“夫人别看我们这里织机多,都是坏了的,也没请人来修。谯公子叫我们莫要和外面多接触。想劈了当柴烧,又舍不得……”
罗敷随口说:“那就自己修嘛。”
罗敷纺织手段精熟,单凭这一点,已经和众女眷拉近了不小的距离。最起码,大家看她的时候都没什么敌意了,有些甚至暗暗想,这么能干的女郎,能被东海先生看上,果然有她的过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