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坏了事儿之后,娘亲又惊又怕,她还想过把家里的房子、田地卖了,好筹银子把爹爹赎出来。好在得了高人的指点,知道国朝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因此未能成事。我考中之后,也去问了上官,崔主簿说,国朝不兴儿女拿自己的功名给父母抵罪的事儿,父亲冒犯了国法,就必须自己赎罪,不能由他人代劳。女儿也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差使之余,时常来探望爹爹,让爹爹吃得好些。”
黄秀才忍不住道:“你娘呢?你娘就让你这么把脚给放了?”
“娘病了。等她病好了,女儿已经把脚放了。”黄碧琚非常冷静地道,“如果女儿当初不把脚给放了,女儿还不会有如今的前程。如今,妹妹也在放脚,等妹妹的脚养好了,妹妹也会来给爹爹请安。”
黄秀才大急:“那你们的亲事呢?我本给你们看好的亲事……”
黄碧琚道:“爹爹相中的人家,如果介意女儿是大脚的话,那就算了。女儿如今也有一份俸禄,养活自己绰绰有余。而且,不嫁给跟我们家这种前朝遗老遗少一般的人家,我们姐妹还能够嫁给别人。只要女儿还是官。”
黄秀才傻眼了。
监狱里的其他人也跟着傻眼了。
老实说,这片监狱,关的,差不多都是黄秀才这种腐儒。可是他们自己蠢也就算了,还把家里管得死死的,因此,他们入狱这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他们的家里可谓是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黄碧琚这样,退无可退最后不得不放脚,选择参加考试做基层的小吏,而且还是见习小吏,终究还是少数。黄秀才很多狱友,他们家里的女人几乎是天天来探望,听取男人们的指示。这些女人,有的根本就没有主见,有的是天性胆怯,有的,则是没有本事也没有资本,因此不能适应时代,导致了即便男人们入了狱,可家里还是在男人们遥控指挥下一步一步地往深渊里滑去。
黄家真的已经是结果好了的。因为有人女人就跟那木偶一样,听着男人的指示,把家业都给变卖了,然后给男人们活动,想把男人们赎出来。可是国法在那里摆着,她们只能失望而归。然后家业没了,男人还在大牢里面,徒刑还有两年,可是家里的女人孩子却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寄居寺庙。
可以说,不过是短短半年,但是,这群腐儒的家里,已然是天翻地覆了。
要么,跟黄家这样,自己挣出了一条路,要么,就一败涂地,家里人除了一条肩膀一张嘴,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有的人家,甚至已经把家里的女儿全都卖掉了。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黄碧琚跟她的妹妹才越发觉得父亲的糊涂,这才有了继黄碧琚之后,黄碧瑶也跟着开始放脚。
因为她们觉得,父亲坚持的那一套,早就腐朽不堪了,与其坚持那些,还不如跟着朝廷走。
即便黄碧琚成了官身之后,探监方便了许多,但是每次探监的时间还是有限的,更别说,她公务在身,也不能呆太久。
她一走,这监牢里的犯人们都炸了。
有的目瞪口呆,有的长吁短叹,也有的,则怒火中烧,大骂黄秀才和他的家人是叛徒的。
可以说,如果不是黄碧琚跟同为皂隶的牢卒们大过招呼,给黄秀才换了一间单独的牢房,黄秀才怕是要吃苦头了。
可即便是这样,黄秀才本人也不好受。
也是。
能养出黄碧琚那样的女儿——固然黄碧琚放了脚,还考中里见习小吏,跟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有关,但是,家庭因素也是有很大的关系的。如果不是家庭因素,黄碧琚也不会有识字明理机会,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