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话音才落的瞬间,柳惜音和胡青俱是静默了。
然而二人各怀心事,都没有发觉对方的反应,待到自己回过神来,彼此也都已调整好状态。
柳惜音放下筷子,以免忍不住紧紧握拳的手被看见。她借白色衣袖掩住手臂,面上笑得云淡风轻:“阿昭还说呢,你既是女儿身,为何不早与我说,这一晃就许多年过去,可瞒得我好苦。”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差错,连笑的角度都与平时无异,可是只有自己知道,短短几句话,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涩。
若早知道倾慕之人是女儿身,哪怕早上一段时日,也许执念就没有这么深呢?
若早些熄灭情思,早些把那不切实际的心事萌芽都给掐死,也许情况就这么糟糕呢?
若不是毒已太深,深到刻骨,走到了非生死不可解的困局里,她何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处心积虑,做出这些事情?
“这个……”叶昭挠了挠头,没心没肺地笑道,“都是我的错,那会儿我无法无天的,我爹他们觉得女儿调皮的名声太丢人,不如说是儿子。后来我要打仗,就更不能说了。”
柳惜音涩然道:“我并不是外人……”
“表妹当然不是外人了,”叶昭连忙道,“正因为表妹不是外人,我想着你我关系好不是因为性别缘故,知道实情之后,必不会真的怪我。”
不怪你?
柳惜音心下暗道,叶昭,我的确是不怪你。
我恨你。
恨你没心没肺,一无所知。
恨你坦坦荡荡,一如既往。
所有的苦果我都是一个人尝遍了,那漫无边际的长夜里,那担惊受怕的时日里,我怕你冷着,怕你伤着,怕你在何处遇见心仪的另一个姑娘。
然后等来一枕黄粱梦,一场万事空。
——如何不恨?
可是在相思里,动心的人竟能卑微懦弱到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柳惜音看着叶昭对自己展露出的笑容,回了她一笑。
那曾在心中经受过的巨大悲怆,当时也是到了绝望的境地。
可是喜欢一个人,就这么没有道理。
没有道理的宽容,没有底线的退让,没有原则的低头。
只要那个人轻轻一笑,说一句话,给一丝温情。
恨意筑起的围墙顷刻间分崩离析,落地成尘,再无痕迹。
“难怪我从未听柳姑娘唤将军表姐,”胡青观察着柳惜音的面色,闲话似地道,“想来对将军的身份仍是不习惯。”
柳惜音在刹那间就竖起了警惕之心,刚才的哀愁悲伤顿时消散,换上毫无破绽的沉静,落落大方的笑着。
“军师说笑了,无论阿昭是什么身份,与我而言,并无差别。”
胡青:“差别应该还是有的,如今将军是女子身份,跟柳姑娘没有男女之防,岂不是更加亲密了?”
柳惜音:“即便当年阿昭以男子身份示人,我二人也从不生疏,何来更加亲密一说?”
胡青顿了顿,认真地看向柳惜音:“与当年毫无差别?”
柳惜音猛地一抬头,意识到他话中深意,不禁怔住。
片刻后,她一字一顿地答道:“毫无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