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松梵每日两次来藏书楼读书,一次辰正至巳初,一次戌初至亥正,风雨不歇,雷打不动。今日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放下书本,仔细梳理家中的一切。她的祖父在家是家主,在城中是城主,对他十分宠爱,父母过世后,怕她受委屈,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不肯假手他人。然而,近两三年来,祖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她虽然还是和颜悦色,对别人则动辄呵斥责骂,好像心里有无穷的火气。一开始,梁松梵也没有在意,以为祖父在为修行瓶颈烦恼而已。直到最近,帮着大伯娘清点家中的人钱物,发现好多人手都被派出去了。而且时间很久了,都在五年以上。家里面的差使向来是轮换的,防止有人上下其手,形成痼疾。但这些人承担的差使一直没变,向大伯娘说了这事,大伯娘说是祖父安排的。梁松梵才觉察出不对来。祖父御下甚严,又极重规矩,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刻意将这些人发配出去么?所以,问题肯定出在祖父或者大祖公那里。到底是怎么了?线索太少,想不出眉目来。又想到方才碰到的自称曲重的人,那笔字着实让她感到惊艳,字里的讥讽他也看出来了。正因此才觉得李云泽不是普通人,不会看不到深入别人家里抄阅别人家族密谱的后果,依然敢来,要么有倚仗,不怕;要么有目的,不得不来。所以才出言相诈。他没有上当,就更说明他的头脑不简单。
出了藏书楼,看角房里的灯还亮着。梁松梵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这人的来路。回到她居住的小院,原来和祖父居住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她及笄之后,祖父说她是大姑娘了,就在中间砌了一道花墙隔开。路过祖父院门口,听到祖父粗暴的吼声:“什么叫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后面有管事回禀,声音小,听不到。紧接着祖父又吼道:“往哪里找?找什么找?记住,我梁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不一会,管事的出来。梁松梵想了想,走进祖父的院落,进屋看见祖父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丫鬟在小心翼翼清扫地上的瓷器碎片,梁松梵过去接过笤帚,指了指外面,让丫鬟出去。丫鬟如蒙大赦。清理干净地面,又给祖父倒了一杯热茶,道:“爷爷,你看你,把梵儿的嫁妆都摔坏了。”昔日梁方拙曾戏言,自己屋内的财产都做梁松梵的嫁妆。梁方拙睁开眼,看到眼前乖巧地孙女,接过茶碗,心中百感交集,沉吟道:“梵儿,现今可有中意的少年郎么?”梁松梵说那句话本来只是为了让祖父宽心,没想到祖父有此一问,娇羞低声答道:“没有。”梁方拙有些失望:“没有啊!那祖父给你选一个怎么样?”梁松梵急道:“爷爷,你再说不理你了。”梁方拙长叹了一口气,道:“爷爷是想趁现在身子骨还好,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能有个归宿,爷爷的心事也了了。”梁松梵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对劲来。祖父今年不过四百来岁,以金丹修士的一般寿命计算,至少也还有三四百年寿数,何出此言?默默问道:“爷爷,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梁方拙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则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刚才爷爷说的话是认真的,爷爷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怎么样?”梁松梵听祖父重提此事,心里不祥之感又重了几分,揣测是不是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所以祖父才会想把她嫁出去,脱离梁家。后面有什么事就不会牵扯到她。跪坐在祖父膝前,道:“爷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