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下地拔草。
周小蛮摇晃了一下头脑,重新冲进了泥塘里,夏天的尾巴,河水已经有些发凉了,周小蛮眼睛里看不见了别的东西,只有稻子和杂草。
稻子留,杂草就要拔掉。冰凉的水从指缝里滑来滑去,她仿佛丝毫感觉不到,锋利的草叶划破了手指,呲了一下牙,继续干。
很快,地里的杂草都被拔光了,周小蛮湿着一双泥手茫然的站在笼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小蛮洗干净身上,在路边晒了一会儿太阳。
卖货郎从她眼前走过,并没有打一声招呼。小蛮盯着飞舞在草边的飞虫,也没有理他。
这村子里的卖货郎本来是沈大力,自从他被抓去当了壮丁,卖货郎就由这个人来当了。
本来这个人是个光棍儿,脚跛加上生的一副龅牙宽鼻痴呆相,没人肯把老婆许给他。按说一家里出一个他也该被抓去修河,可是这跛脚算是救了他。
官府嫌弃他残疾不要他,也算是因祸得福。
听说他还看上过赵老三家的赵燕儿,曾经自己拎着两筐子鱼来上门提亲,好家伙,足足两筐鱼,也不知道这个痴呆家伙废了几天功夫打来的,底下的鱼散发出腐臭的腥味儿。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赵老三拎着扫帚和烧火棍赶出了老远。
这都是在外边闲逛时听村头聊天的妇女们说的。
小蛮又在路边呆坐了一会儿,活儿干完了她也不想回家,那不是她的家。
赵老三夫妇俩说山脚下的老房子里没有人,怕小蛮一个人住着害怕,就把她接到了他们家,顺便把沈大力留在小房子里的米面粮油都一齐接了过来。
小蛮也可以理解,毕竟过日子么,总得精打细算着来,况且人家两家是亲家,怎么折腾都是一家人的事儿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呢。
但是她还是不愿意回去,宁可在这路边多呆一会儿。
上午去县城方向的女人们纷纷又都回来了。有人哭哭啼啼的搀着自己家缺胳膊少腿儿的男人,有人独自拿手绢抹着眼泪。
仔细一问才知道,修运河这事儿触怒了河里的龙王,所以壮丁们没少受磨难,先是发大水冲了工棚,后来大坝又被冲塌,有的人断了胳膊腿儿,有的人直接送了命。
这次回来了的不是伤了的就是亡了的。
周小蛮闭着眼睛暗自祈求她的大力哥千万不要出了什么意外,一方面又想,要是真的受了点儿小伤,回来了倒也好。实在不行她还可以一辈子照顾他啊,毕竟他是小蛮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小蛮以前听她爹讲过,服劳役的壮丁们过得日子真不叫人过的,天天干着畜生的活儿不说,还得像畜生一样的挨着鞭子抽。
回来吧,回来吧。小蛮心里不停念叨着,完全不敢想象假如大力死了的场景。
刚好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罐子哭天抢地的走,三步一摇两部一晃,小蛮生怕他把罐子里的粉末甩出来。女人手里还拿着红段子,里面似乎是包着一点碎银,这就算抚恤了吧。
没有了男人的女人,可怎么活下去啊。小蛮十分可怜那个女人,又连连摇头,希望这种事不要发生在她的大力哥身上,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她的心就一阵抽搐。
人陆陆续续的走干净了,天色也逐渐昏暗了,也冷了下来。
小蛮打了一个寒战,揉着双臂向路的尽头望,还是没有赵燕儿的影子,心下有些焦虑起来:莫不是这孩子受了什么打击,自己一个人回不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