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登被母亲一番夸奖,心里越发自得,兴致勃勃的说:“太-祖时候还在江南封了几位皇叔祖、皇叔,朕也打算给他们都挪挪位置。”
“兵贵神速,我儿放手做就是。”
文太后和嬴登二人说着话,内侍将头发湿漉漉的如意带了进来。
如意黑白分明的眼睛快速在凤鸣宫中扫了一圈,发现宫中摆设奢华,看不出半分死了丈夫的衰败,脑子里马上回想起朱鸾微给他讲过关于自己的宫廷秘史,迅速回想内侍们的姿态,躬起身子、缩起手脚做出胆小谦恭的模样来。
文太后等到人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的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估摸着如意的年岁,再看他矮小的身材,不满意的在眉心拧出个疙瘩,目光中审视意味越发浓厚。
等着半晌也没见如意问好,文太后沉声道:“抬头,别畏畏缩缩的!”
如意飞快抬起头看了文太后一眼,随即慌乱的低下头,跪到地面上,整个身子都伏下去,要多笨拙有多笨拙,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成器”且“没见过世面”的味道。
“你!”
惊鸿一瞥,文太后失手将茶盅打翻,她用力抓着如意前襟将男孩提到自己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瞪大眼睛,呼吸蓦然加重。
像,简直太像了!
连抬眼受惊的模样都和幼妹初次进宫时候的模样如出一辙!
文太后脑中瞬间被褪色的记忆充塞,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太-祖定给先帝的妻子,虽然心里装满了良人身影却不得先帝欢心,在后宫中日日看着先帝与嫔妃寻欢作乐,心中苦闷无法言说。母亲带着她入宫时还是个圆滚滚小娃娃的幼妹入宫探望自己的时候,幼妹甜美娇俏的样子一下就抓住了她想要个孩子的心。
幼妹模样引人,性子也贴心,那时候,文太后一心想,若是能有个妹妹这般的女儿也好,有她在就足以熨帖自己在后宫将死的心了。即便后来有了亲生儿子,也没办法割舍对幼妹的惦念,于是,一次、两次、三次,不断的将幼妹宣召入凤鸣宫,邀她小住,看着她长大,变成一朵绽放的花。
可这朵花不但抚慰了自己的寂寥,花香还引来墙外良人的窥探。
先帝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原来,满宫佳人都不曾进入先帝的心——为什么偏偏是她的同母亲妹,是她几乎一手养大的孩子!
可妹妹在身边,先帝过来凤鸣宫的日子便多了,他夜里歇在自己身边,抱着自己、摩挲自己的脸颊,动作小心得仿若珍宝。文太后夜里越是被先帝宠幸,天明时分先帝毫不留恋离去便越是明白,自己突然获得的宠爱是靠着与妹妹三分相似的脸偷来的。
心里像是长了一只毒蛇,恨不得把身边人都咬死,将一切毁灭。
她憎恨先帝、憎恨夺走自己日夜期盼帝王青睐的幼妹,可一切在幼妹产子自尽后忽然都失去了色彩。
妹妹死了她才明白,她对陛下早没了年轻时候火热的爱,只剩下执念,只剩下对权势的渴望。其实对她来说,最难接受的不过是自己无法信任自己亲手养大的姑娘,自己原来对幼妹又爱又恨,还早已将她视作后宫争宠的利器。
无法面对妹妹的死亡,无法面对自己,文太后将一腔恨意转嫁给襁褓中的孩子,忍不住想,若是没有他就好了,那么妹妹一定还活在世上,自己能够有悔改的机会。
可对上那双分毫不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