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满心不舍地目送这个她养大的孩子远去,雏鸟当飞,今后的风雨泥泞他只能独自面对。
太后沉疴多年,最近身体越发不好,索性关闭宫门谢绝众人探视,暮气沉沉的慈宁宫内只有安陵容昼夜侍奉。
忽闻前朝消息,十七岁的安陵清参加今年科举考试,因其文采斐然言之有物,在殿试时获得圣上垂青,当场钦点其为探花郎,入翰林院任编修一职,一时声名鹊起。
安陵容喜形于色,跟太后分享这个好消息。老迈枯瘦的皇太后也凑趣,还赏赐安陵容好些首饰说是给她祝贺。
将将过完新年,还未出正月,太后病重,一天中的大半时间都陷入昏睡。
六阿哥从小在皇太后身边长大,祖孙感情深厚,见状忧心不已。每日早晚请安不曾落下。偶尔碰到太后清醒,就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太后慈祥地看着耍宝逗她开心的小孙子,皇帝爱屋及乌,总是觉得弘惠像先皇后或熹贵妃,可在她看来弘惠为人处世分明就如安陵容一般,心有沟壑、通透豁达。这个孩子将来应该不会如他皇阿玛一般,落得六亲不认骨肉分离的下场。
皇太后走马观花回忆她在这深宫中走过的泱泱四季,那些她爱过的、恨过的、害过她的、她对不住的人都已经变成一抔黄土,消失得了无踪迹。曾经她以为自己是笑到最后的人,直到如今行将就木,却只能孤零零地躺在慈宁宫独自等死,才发现她其实从来没有赢过,她们所有人都是命运的输家。
家族兴衰、荣华富贵皆是过眼云烟,人生最后一程给她带来慰藉的却只有这两个小辈,太后自嘲一笑。
仙逝当晚,太后预感自己大行将至,她召见皇帝趁机提出三个请求,一是想见老十四一面;二是无论日后谁继承皇位,不得伤害弘惠性命;三是允许安陵容继续居住慈宁宫,任何人不得打扰。第一条不出意外地被雍正帝拒绝了,而后面两条他同意了。
太后带着遗憾与释然溘然长逝,那一刻圣上悲痛不已,所有阿哥中只有弘惠能感同身受。
葬礼过后,安陵容感念太后最后的庇护,主动遵循古礼为其守孝二十七个月。
刚出孝,就接到雍正为宫中各嫔妃晋位的诏书:晋端贵妃为皇贵妃,敬妃为敬贵妃,与熹贵妃同理六宫事,惠嫔为惠妃,安陵容为安嫔,叶答应为宁贵人,其他嫔妃也得到晋升。
封嫔之后,便可以接见娘家人了。安陵容赶紧宣安母进宫觐见。
而此时距离安陵容告别娘亲进京选秀,已有十年。
安母唯有安陵容一个孩儿,却被这高高宫墙隔绝不得相见,内心是何等煎熬可想而知,她一直担心,会不会到她死都见不到女儿一面。
安陵容柔声安慰一进慈宁宫就拉着她手哭得悲戚哀绝的安母,任她发泄多年的思女之情。顺便仔细打量她这辈子的娘亲,不复记忆中的苍白瘦弱,脸上皱纹少了许多,眼神也更加明亮,看起来被照顾得不错,她微微松了口气,感激地对萧姨娘行礼:“多谢萧姨娘和清弟这些年帮忙照顾我娘。”
萧姨娘连连摆手,直说:“娘娘折煞奴婢,这是应当的,而且夫人还将清儿记到名下认做嫡子。大恩大德我们母子没齿难忘。”
这话倒不是作假,嫡子和庶子在官场行走所得待遇截然不同。
安母拍拍萧姨娘的手:“清哥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安陵容心情愉悦:“看到你们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娘你可千万得多多保重身子,以后每年都能入宫来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