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似乎变多了。有人说他发烧了,喂他吃药,在他头上盖上湿毛巾。但克里斯不需要这些,他浑身都冷,如同有人在他胸中埋了一块冷硬的、不会融化的冰。
有很多人围在他周围,为他擦洗身体,包扎伤口,更换湿毛巾。但他越来越冷。在克里斯终于能有所动作时,他抓住毛巾丢到一旁,毛巾从手上滑下掉在地上,侍从匆忙地试他的体温,又将毯子一层又一层压到他身上。
身上忽冷忽热,意识模糊不清。克里斯以为自己一定要死在这晚了。他不介意死去,原本他活着就没什么可在意,死了不仅没关系,反倒让他放松。没有人想要这一切,现在的生活,过去和未来发生的、未发生的一切。没有好事发生在他身上,没有人想要这种缺少感情的、死人一般的生活。
有人为他灌下更多的药。或许是水,也或许是热汤。他张开嘴喝着,由人摆弄。他想说话,告诉他们别白费力气了,是生死是都不重要,把他丢下不要管他就好了。
他在混沌中试图去想起些什么,阻挡这些被身体上的不适和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死亡的烦扰。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生活,然后他在意识迷乱时笑了。他的生活,皇马的白色大旗和战袍,想到他引以为傲的白色,克里斯笑了,眼角恨不得渗出泪来,他只有这些了吗,他的国家,他唯一可以为之战斗、并当做信仰的东西。在白色之后,铺天而来的是里斯本凛冽的寒风和他们绿色战袍,他在皇马和里斯本的边境长大,与里斯本的战斗从他童年时就开始,他在战斗中度过少年时代,他在擦拭长剑和盔甲、被里斯本人打下马的记忆中度过二十岁之前的岁月。他们的绿色旗帜包围了自己,他在里斯本断过骨头,险些成为战俘……但我不会投降,克里斯想着,又回到那时的岁月,他不会输给里斯本人,他不会对他们俯首称臣……
他的生活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在漫天的血与火、刀光剑影、死尸和惨叫声中,克里斯看到桑切斯下葬的墓地,那处阴凉的、种着高大沉默树木的山坡在静静飘着雪花。那景象忽然给了他清凉的慰藉,像冰凉的药膏涂在伤口处,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他还不能死,他还没告诉人们他想葬在哪里。
桑切斯……为什么他只能想起来这一个名字?冲锋队里的队友还有谁?只剩下他自己还没死吗?他们都死了多少年了?第一个死的是谁?
克里斯痛苦地抓着毯子。葬礼的画面纷沓而至,与他一同出征的将士,从小就和他在一个连队的伙伴,从小照顾他、在波尔多之战中死去的四个侍从和十八个护卫队战士。尸体被放进临时墓地,在战场上就近埋掉,在军营旁的墓地下葬,祭奠战士的大火烧了起来,热浪与烟灰呛着克里斯,灼烧着他的眼睛。下一个就是他了,现在就是他了……
你想死吗?塞尔的话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想死,现在就想。他没有理由活着,他的生活只有死亡和阴霾,他这一生只在杀人和被人企图残杀中度过。这样的自己死了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在意。
现在他杀了米兰,母亲更不会在意他了。
想到母亲,克里斯的心忽然被扯碎了。母亲会恨他,自己杀了他最爱的孩子。他不可能忘记母亲和米兰一同出现时的样子,那才是他想要的孩子,他会是巴萨的帝王,他天生就是统治者,母亲爱他、器重他,那才是母亲爱着的孩子。
如果他会哭,克里斯一定会哭出来。母亲当然不想要他,现在他还杀了母亲最爱的孩子……
他忽然希望自己能哭出来。但眼泪在十岁生日的闹剧后再没出现过。还是孩子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