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想躲个懒,坐在她床沿儿上,问她:“要我陪着你么?”
姜黎大约明白她的心思,点点头,“嗯。”
阿香高兴了,又问:“我给你暖被窝,嫌弃不嫌弃?”
姜黎看着她摇头:“不嫌弃。”磨难至此,生死一线,很多东西都跟以前看得不一样了。
阿香便脱了鞋袜外衫,去姜黎对头进了被窝,把她的脚搂进怀里暖着。暖了片刻,她看着姜黎问:“累么?累了就不跟你说话,不累就再说会。”
姜黎确实浑身没什么力气,但她却不想闲着,闲下来想起许多生恼的事情。她动作很轻地摇摇头,“说会话吧。”
阿香便问她:“以前在家你娘也这么给你暖脚?”
姜黎摇头,“我娘不给我暖脚,家里的丫鬟乳母,倒是经常暖的。”
“你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阿香看着她,不再往深了问,怕她说起来难过,伤心伤肺对伤口没有好处。她忽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她:“来了也有数日了,你叫什么?从来你也没说过。”
姜黎想了一下,“阿离。”
“什么离?”阿香又问。
姜黎又想了一下,“以前是黎明的黎,现在是生离死别的离。”
话说起来丧气,阿香也就不追着问。她看姜黎越发疲累,便不再问她问题,而是自己给她讲自己以前的事情。讲得口沫横飞的,偶或也能将姜黎说笑了。
阿香说:“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姜黎一直听到睡着,心里想着,阿香这样的人,世间才有几个。谁不感叹命运不公,骂天咒地。她在这样的环境下,却活得纯粹开朗,实属不易。她像是这难熬岁月里的一道光,温和,并充满生命力。
帐里突然出现的暖炉,和姜黎身上的被褥,都让回来见了的女人们感到惊喜惊奇。这是她们入了军营至今从未见过的事,哪怕是之前有人得了李副将军万般宠爱,也没得过这般待遇。可那得这般待遇的人,却还因为刀伤在床上躺着。
人便感叹,“这都什么事儿啊!”说不明白。
姜黎压根儿不去想,她如今对沈翼,只有深不见底的恨意。这恨意却不外露,不与旁人说道。外头给的照顾,都是阿香替她接着。伙食叫之前好了不少,伤药、要吃的药,一顿也未曾断过。伺候的人仍是阿香,拿她做半个主子待。
伤养了四五十日,方才见出痊愈来。在这四五十日里,也如她愿的再没见过沈翼。军中的日子大致如常,没有其他波澜。只是姜黎的身世,以及和沈翼之间略显复杂凌乱的关系,旁人一直都有猜测,却不知其中半点真正的纠结。
姜黎身上的伤养好后,并带着手上的冻疮也好了七七八八。现时正是严冬,雪足足飘了五日,外头白皑皑的不见松木。女人们得了闲,日日在帐里做针线,闲唠家常里短。她们对姜黎也都另眼相看,对她总客气些。
姜黎女红不是很好,便也坐着跟她们学做。面糊糊一层层糊起来的糙布块,一针针地纳成厚鞋底。她们都做耐穿的衣裳,绣不上几处花纹。也唯有地位高些的,能穿点像样的衣衫。
那些士兵除了每日定时定点的操练,山间打猎的消遣也没了,便也时常在帐里。这便有些个闲不住的,要拉了女人去陪。三三两两成对,都是图个乐儿。
沈翼没有再找过姜黎,之前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在军营里成了无人再提的旧话。时日过去得久了,那暖炉新被褥的事情也慢慢被人遗忘脑后。而姜黎,也便成了与帐里那些女人无有不同的人。一样的吃糙米野菜,一样的干活帮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