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见状只得撇撇嘴,抬头迎上钱晋锡的探究视线,努力维持从容:“既然钱大人愿闻其详,那董鄂倒也不妨直话直说,若有什么不合理之处,还请钱大人多担待——”
她说着,见对方一脸并没有打断的意思,方继续往下道:
“刚才洛玉姑娘所说的方法,表面上看的确没有太大错处,但也几乎没有什么新意和实用价值……历朝历代,治理河流工作的重心无外乎就是疏浚河道和加固岸堤,并在此基础上兴修水利及分流……想来朝中能人辈出,应该已不乏先例,如此一来,这些建议自然也就称不上是什么锦上添花,反而更像是狗尾续貂……”
她这话评价得相当犀利,原本还维持浅笑模样的钱晋锡一下子僵了面容,还没等他出言反问,陶沝这厢又抢先一步自顾自地往下接茬:
“据我所知,如今负责治理河道的几位大臣也算得上是能人贤士,但所见成效却并不明显,这说明光有宏观意义上的调控方法是绝对不够的,需得按阶段和地域将治理工作具体细致到每一步——譬如,洛玉姑娘刚才提到将河道分而治之,这点的确没错,但若只是按流域简单分成上中下三段,那所谓的治理工作恐怕也无法出现重大突破——”
“那以九福晋的意思,应该怎么分呢?”钱晋锡终于逮住机会见缝插话。
陶沝微微翘了翘嘴角:“依董鄂愚见,不仅要按流域将河道分成三段,还要将这三段的每一段再继续往下细分,至于分法,就需要采集大量沿岸数据,按水流和地形具体划分——”陶沝边说边指着三人前方的河道举例,“例如我们眼前的这段河道,南岸露出矶嘴,北边暗被冲刷,说明这条河道必是属于游荡型的,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慢慢改变原有河道,如今已近北岸的水流在多年以前必是先近南岸的,这点应该可以去向当地民众求证……”
话到这里,她停了停,改口问了对方一个问题:“不知钱大人是否知晓这条河道为何会变道的原因?”
钱晋锡被她问得一滞:“这……自然是河水年年冲刷所致……”
陶沝这次明显笑了笑,“钱大人说的这只是表面现象,相信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并非是真正的原因……”顿一下,“我再问你,为何这条河有些地方会变道,而有些地方却又变化不大呢?”
“这应该是地形不同所致……”或许是觉得陶沝的笑容别有深意,钱晋锡这次思考了许久,方才下了最终定论。“……而且跟水势也应该有不小的关系……”
“钱大人说得不错——”陶沝还是维持着一脸笑意,“不过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地表土质中的成分不同,导致抗击水流冲刷的能力也大不相同,譬如像眼前这种游荡型的河道,地表中的粘土含量相对较低,抗水流的冲击程度也较弱,水土流失和岸滩被侵蚀的程度也较严重,也是最难治理的……刚才那位洛玉姑娘曾提到在上游兴建水库、蓄水拦沙,这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但也存在极大的隐患——因为这种类型的河道岸滩都需要水中砂石补给。在拦沙初期,河水的确能变清澈,也可大幅度减少河泥淤积,但到后期,由于沿河岸滩长期得不到砂石供给,就会导致下游大面积岸滩侵蚀塌陷,从而影响两岸的农田及民生,而且还会危及沿岸堤坝的稳定……所以,要保持河道不轻易变形变道,还需要在汛期和非汛期之间增加相应的调水调沙措施,而这一具体措施,就需要有深悉水性、洞彻地形之人做指导,并采集大量的数据和反复实践才能起效……”
她说得滔滔不绝,完全没注意到一旁倾城和钱晋锡的脸上不知何时双双划过了一抹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