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连家门都是沉默着进的。
这天夜里,阎王没有贸然进白天珞的卧室,也没敢多说一句话,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白天珞说的那四个字。
阴魂不散……
可不是吗?
平日里白天珞表现得再嫌弃也不如这四个字沉重,阎王几乎是心如死灰,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继续缠着白天珞的必要。
白天珞为那四个字自责了一路,可他开不了口辩解,更何况他心里还有无法疏解的烦躁与慌乱。整个后半夜孟大树一个字也不说,白天珞明白他是伤了心。人家这一晚又是帮加班又是陪下班实在无可诟病,辛辛苦苦围着自己转悠了一夜,自己这么伤人实在是不厚道。白天珞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在鬼类面前充分展现人类的优良品质,反而表现出了无理取闹铁石心肠的一面。他在卧室等不来孟大树,又拉不下脸道歉,纠结的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走到门口没好气地冲沙发上的阎王喊了一句:“孟大树……你到底睡不睡觉?再不滚进来我就关门了。”
阎王扭头看了白天珞一眼,认命地滚进去了。
但凡白天珞召唤,阎王都不会错过离他近一点的机会。但珍惜机会归珍惜机会,对方一个“滚”字已经把容忍表现得很明白了。阎王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躺上了床。
白天珞关了灯,侧身背对着孟大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刚刚孟大树的眼神,悲伤又温柔的眼神。今晚这事儿往小了说不算什么,犯不着有隔夜仇吧,兴许明天起床就雨过天晴了,白天珞在心里想。他刚闭上眼,就听到背后的孟大树开口了:“我会走的,地府正式召唤我的时候我就走,在这之前要打扰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去你公司,我……”
“睡觉吧,别说了。”白天珞打断了阎王的话。阎王只好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多说一个字可能就是多一份的打扰。他有着掌控整个阴间的自信与魄力,如果他想,他甚至可以把这人间搅成炼狱。一个人类对他来说太渺小了,可就是这样一个渺小的人类,打击着他的自信,让他尝过了很多不曾懂得的心情,见识了比炼狱还可怕的炼狱。
白天珞听得出孟大树话里的委屈,不知是感同身受还是什么原因,他心里竟然咯噔一声,跟着泛起了揪心的感觉。
虾子精从一开始找自己报仇到地府暂时不肯收他,一直都是单方面死皮赖脸非要住在这个家里,于是白天珞总盼着他走,甚至经常在话语里明明白白地撵他。虾子精通常都不急不恼,脸皮厚得像城墙,而白天珞会更毒舌地赶他,像是吃准了这“人”赶不走也不敢生气似的,换着花样地对他冷漠不留情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热脸贴冷屁股,这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相处方式,可他忽然这么认真地说他会走……于是白天珞忍不住阻止了他的话,他并不是嫌孟大树打扰了自己睡觉,而是不想听他再说那样的话。
原来自己心里挺愿意他陪着自己的,白天珞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在短暂的睡眠时间里,白天珞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当年的小孩模样,他面前站着小黑,小黑跟他说我要走了,然后追身离去。白天珞跟在小黑身后跑了很久,他的步子越迈越大,渐渐地就成了大人的模样。跑着跑着他摔到地上,有人把他扶起来,那个“人”是孟大树,他一下扑进孟大树的怀里,哭个不停。孟大树伸手轻拍他的背安慰他,等白天珞哭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他对白天珞说“我有个惊喜要给你,你把眼睛闭上。”梦里白天珞顺从地闭了眼,再睁开时孟大树不见了,白天珞站在空荡荡的孤儿院里,除了自己之外一个人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