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鬼,又是什么呢?
这两种情况都非同小可,而后一种情况所代表的身份,甚至可能是阎王也无法挑战的。他一直有这样的猜测,他要大伟去地府核查,其实存了一些逃避的想法。身为阎王的他都无法掌握的信息,大伟又有多少能耐查到呢?他心里早就预计到了,可他还是想着万一呢,万一他疏忽了,万一在一些黑市里,万一有鬼弄虚作假,万一……
可惜没有万一。
白天珞那么在乎的,是一只不受他管束的,他完全摸不透的鬼。
阎王满心烦躁,插着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老阎王守着的东西都事关重大,找他帮忙的事自然不能委托大伟办,阎王打发了大伟,强打精神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装备上,盼着坏消息后自己能迎来一件好事。
阎王认认真真在白天珞衣柜里挑了一套好看的西装,在身前比了比,注意到领子后,阎王把那身西装挂了回去,改换了一件高领毛衣和一条长休闲裤。他把衣服裤子换上,又把挡脸装备一件件套好,然后屏住呼吸走到了客厅里的全身镜前。
最初的一瞬间,阎王是狂喜的,镜子就像普通人的眼,平时是照不到阎王的。此刻镜子里有他从头到脚的影像,这实在无法不欣喜。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认真审视自己的阎王还是感受到了无奈。只要稍稍转过头就能看到空荡荡的耳朵,视线从这一头能直接看到另一头,像是穿透了这具躯体。口罩并不严实,稍微一动就会露馅,而露出的皮肤在普通人眼里就是毫无遮掩的空气。口罩与衣领的衔接也不严密,从某些角度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头漂浮在衣领上,那窄窄的缝隙,简直像是脖颈被隔断的痕迹。或许用更严实的护耳帽和大围巾能够遮得好一点,阎王这么想着,就在白天珞的衣柜里翻找起来。他的手有些发抖,把衣服翻腾得掉了满地。
某年冬天白天珞去滑雪时买过一顶极地大绒毛,那帽子不仅能把耳朵护住,扣起来后还能把整个下颚线都遮起来。阎王找到那顶大帽子,他把它翻出来戴上,往镜子里一瞧,果然遮得严严实实,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开心地笑了,可笑着笑着他就感到鼻子发酸。
疯子,他简直像个疯子,这又不是在冰天雪地里,这样的装束完全像个十足的疯子。
白天珞不会明白,他的心愿岂止是两人有一次合唱,有一张合影。他真正想要的,是让白天珞认为他们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们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生活、甚至可以一起走在街上,走入别人的视野。他想要站在白天珞身边,让那些试图靠近白天珞的人知道,这个人是我的。
他想要让白天珞明白,和他余生相伴并不意味着做一个孤独的奇怪的人。
他们之间隔着物种的差距,隔着几十年的光景,在见识过白天珞和同事们的相处后,在知道了那个柯其的存在后,在听多了白天珞和家人的通话后,阎王迫切地想要打破这种距离。白天珞不会主动靠近他,他只好努力靠近白天珞。
他满心欢喜地设想这些东西能塑造出一个常人眼里活生生的他,然而此刻他真正感觉到了深深地无力,那是轮回之间无法跨越的距离所带来的。他费尽心思折腾出的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像个实足的怪人。不正常,他看起来太不正常了,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又如何能说服白天珞呢。他堂堂阎王,地府之首,如今想要的竟然是像个寻常人类,有生有死,普普通通。可笑的是他既不能像个人,又无法做到寻常,这样痴心妄想的自己,简直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