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把它做下来了吗?”
“觉得不可思议吗,一个大学的毕业生来做这种工作。”隆太笑着,后视镜中的半张笑脸呈现在晴晖眼前。“你去过公司就知道了,职工的平均年龄在五十左右。”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没什么做不做得下来的。二十也好,三十也好,五十也好,只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其实,不管你再怎么下贱,也不过是向钱低头而已。即便是面对着人,也会慢慢地习惯了没有人,而是只有钱。”
一股苍凉感从晴晖的心中油然而生。他倒丧着头,霜打的茄子般,失却了去窥视那个隆太面容的欲望。他于是知道了,倘若那个不认识的自己不再活着,大抵,便是这般模样。
“到了。”
语罢,行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快得来不及反应的动作,隆太已经走到了晴晖一侧的车门前,拉开后作出恭请的姿势请他下车。站在路边的晴晖看着隆太的一举一动,就像用砂纸细细打磨了无数遍后而光滑锃亮着,那散发着一种只有从从事了工作的人身上才会感受到的气质。临着他将要上车的那一刻,晴晖忽然大声地呼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三浦隆太!”
隆太应声僵住了自己的动作,停滞在尚未关合的车门前。半晌,他淡淡地说道:“晴晖……说真的,我很后悔当年没有听你的话;那许多的人,像我一般还能够找到在‘环运’这样不错的公司上班的人,起码能够不至于太拮据地生活的人,寥寥无几。但是,我当时很恨自己,更恨现在的你;无论如何,有些东西无法逾越就是无法逾越,哪怕它就在你身边,那更加令你置身于鸿沟之中。”
他忽然自嘲式地笑了起来,说道:“你一定,觉得不认识我了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认识我自己了——在不知晓这鸿沟之巨以前,我还从来没有像这样地去仰望过谁;而现在,每一天都因为仰望着而酸痛了伸长的脖子,还总是被直射的阳光晃得伤了眼的虹膜。但,这就是真实。”
一声响,车门已经紧紧地被带上。引擎发动了,金纹黑色漆身的出租车拖着吐出的白色器细向着远方驶去。那在路上渐渐地缩成一点的行车,晴晖望了很久。他知道,这一次以后,他们只是同为困守在这座城市中的人;哪怕是隔着不到数步的距离,也只形同陌路之人。一切,早在三年前的别离开始就已经书写完成。
那是一种,连根拔起的感觉。
“一……一共3000卢比。”
便利店的售货员惊愕地看着这个深夜造访的顾客,他选购了装了整整一口袋的高度酒。这样的时间段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便是按照店规,售货员也是需要提醒顾客的。
“这位先生,还请您注意适度饮酒,避免伤身。”
神色黯淡的晴晖并不理会他,提着白色的袋子离开而来,那些高度酒的玻璃瓶相互碰出清脆的声音。
沿着公寓的楼梯向上寻到自己的住处的房间,惨白的灯光将人赤高雅裸地暴露出来,照得人不舒服。转过最后一个转角,那个靠在墙上对着护栏望着截取在楼层之间景色的人出现在了眼前。晴晖始觉回到这里的确消磨了不少时间,那么她赶在自己之前也是不奇怪的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晴晖!”
东张西望的真由美,她一眼就看见了彳亍在楼道转口的那个他。真由美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焦急而慌张的神色;一低头,发现了那一袋子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