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暂时退出了席间。
“哗——”
水泵抽取的自来水在输送过水管时便会发出那样的声音,沿着水龙头向下送出的水柱很容易在接触到放置于下方而承接着的手时激起一些飞溅出去的水花,慢慢地积累在了凹面的水槽中而汇聚出水滴向下淌到一起。她撩起因为弓下腰而落下去的一绺额头上的头发,于是那上面也沾上些水渍而沾在了其它在出门前梳理好的头发上。随意地扯过些中档消费水平的餐厅会准备的劣质单层面巾纸,那些糟糕的粗糙手感在发挥了它们的作用以后便被揉成大小的团。虽然只是清水,但那褶皱的表面看起来尤其地肮脏,并且被她随意地丢掷在了备在一旁而敞着口的垃圾桶里。
忽然,镜子里的那个池田停了下来,同看着她的那个女人相互对视着,她们一齐看到了一个令她们彼此都如此不及而茫然无措的人。那样一个捋顺的头发上不断地翘出些不听话的单根杂毛向着外面张牙舞爪地伸出去、只有借着背光才能看得清;皮肤油腻了,暗沉也慢慢地积累起来;两边的腮确实比以前要丰满一些,但她觉得“臃肿”似乎更能贴切地表达出这样的变化。
连同着那样的安心,一丝隐忧也浮上了池田的心头。如果是他呢?他会不会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魁梧健硕、刚强有力的男人?每当靠近着他的时候,还能不能嗅到那股深深吸引着她的荷尔蒙的味道?曾经并不是没有过那样似曾相识的察觉,只是这一次又近了一些,让那个曾经一度是冷雨中模糊的背影变成一个油腻的、中年危机的男人——当然,也有一个如此的女人。
忽然间,她从镜子里看到了那个她不太愿意、却也在意识之外期待着并知晓他注定会来的人。池田的双手扶在水槽的边沿上,朝着里面甩了甩,便转过身走开,头朝着一边空旷的地方。
“你在躲我吗?”
佐竹索性就那样站在了盥洗间的门口,一左一右分别是两种内里格局不同的公共私密空间。
“……”
池田确乎停了下来。这一次,应当是必然。
佐竹朝着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漫散了一圈的目光,叹了口气,重新又望着她,“你是不是觉得,用这样的方式来一了百了,你这辈子就都可以和我一刀两断了?”言罢,他紧闭着嘴,咽下唾沫,眼眶周围有些酸胀。
她抿了抿嘴,给了他一个似乎是无辜、却又带着更隐晦意味的胜利者微笑,“别这样揣测我。”
“你宁愿让一个有精神病的人搞大你的肚子,宁愿直到现在仍然做着梦,你不愿意醒过来,你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不是精神病。”
池田很淡然地矢口否认道,语气相当随和。“他很好。”
“……”
佐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她,两只手先后叉了腰又抱在胸前,语言无法训服这个执拗的女人。
“我们,从很早开始就一直这样,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不是很荒谬吗?”
她已然是一副厌倦的姿态,伸出手理了理过了耳的头发。“就这样结束吧。”
他没有爆发,目送着她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冷淡系穿着的佐竹终于也恢复了那样一副死灰般冷淡的表情,下一步便安稳地踏在了歧路上面。盥洗间门口的地毯上面是一层塑料纤维绒,踩在上面稳而无声。
从方才就过来了而静候在旁边暗中观察的三浦终于等到了他应该来的时刻。一副镇定的样子走进了左边的隔间,他解放了自己疲劳的小腹肌肉。
“麻烦帮我把剩下的全部汇成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