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宅院中,黑袍少年闭目静坐在一个火盆前,面色苍白,嘴里念念有词。立在他身边的是一个枯槁老人,他小心观察了一下身边人的脸色,咳嗽了一声:“那个小子么……不是说由一个老婆子带大的?难道也是同行?”
无眉睁开双眼,眼中像是发烧了一般跳跃着灼灼的光华。他并没有理会身旁老人的话,而是站起身来念了个咒,看向门口。
门口阴风阵阵,吹得人头皮发麻。每当无眉要静心研究什么事情的时候,旁人是插不上嘴的。更可气的是,这小子从来不介意身边是否有人偷师,从来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多少人曾在他做法的时候暗暗窥视,最终却无功而返。
老人裹紧自己的袍子,知趣地出门了。他是青宫道长,闻名天下的如意道人,却也不得不看这个小萝卜头的脸色。
旁人离开了,屋里安静下来。门缝里窜进来几个薄薄的纸人,四肢俱全,每个纸人都有一张模糊惨白的脸,接近半人高。若是寻常人看到了这些东西在街上乱晃,大约会活活吓死。但在无眉这里,它们是他的好朋友,话不多,还非常好用。
“放这吧。”无眉命令道。
纸人们腰肢软化,扭动得十分妖娆,托举的东西滑到了地上。紧接着,它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跳入火盆中,在火盆里胡乱挥舞了一会儿,然后化成了灰烬。
它们给无眉带来了一个包裹。这些没脑子的东西不会给布条打结,包裹拿来时就是敞开的,想必路上还掉落了不少物品,但无眉要的那样东西还在——一个锦盒,用松花色的布包了一层,拆开后是一只象牙白的琢玉笔。
他将那支笔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铃铛随意摇了摇。那铃铛的声音清脆悦耳,直透人耳膜,停下之后仿佛还能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似的,听久了十分伤神。无眉面无表情,等铃铛声过去后,房屋的角落里陡然显出几团灰色的雾气,慢慢地向他涌来。
很快,屋里冒出一些压低的窃窃私语声,嗡嗡的如同蚊子叫,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怨铃……凡人召来我们所为何事?”
“凡人召来……何不参拜我们?!”
无眉端坐在原处,一动不动。很快,其中一团灰雾聚得越来越浓,眼看着就要将他包裹住,仿佛天阴了一般,在遮掩了人视线的一片灰色中,无眉准确地找到了一张扭曲阴森的脸,啪叽一声将一张符拍了过去。
浓雾稍有散去。
无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的伤痕再次开裂,他刚刚用这只琢玉笔写了几张符,拍在那张鬼脸上的正是和昨天一样的、将他拦住的“请回吧这里不让走”,他连花珏那一手不太漂亮的字都仿得十成十像。
然而那团灰雾只停滞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尖利笑声,像是不断磨牙的声音不断磨在人心头,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无眉刚写的符咒并没能阻拦它们的脚步。但他仍然十分镇静,抽刀在自己臂膊上狠狠一划,鲜血泼进面前的火盆里,淋湿了杏黄色的符咒。
他唇齿间迸出一个字:“破!”
灰影狂舞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无眉听着这些不属于人世的东西尽情嘲笑他的声音,缓缓地将衣袖拉下来遮住自己的伤口,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了看一边的琢玉笔,似乎有些惋惜:“不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