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凡人命数有千百种,只要花珏用这支笔写上自己的愿望,它便会在那千丝万缕的暗线中寻到契合他心意的那条线,将它引到花珏面前。
花珏捏着那支笔,仿佛它是个烫手山芋似的,拿捏不定要不要随便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它丢了。他胆小,对这样的力量心怀畏惧,就像同他始终敬畏天道一般。没有人比算命先生这一行的人更了解旦夕祸福——即便是最简单的符咒,也要用朱砂作引,朱砂辟邪是一,第二则是因为丹色近血,可以视作人血的替代物。而范围更大、用途更复杂的符咒,则需要完全新鲜的血液作为祭品。
他手里的是判官笔,动用这种逆改阴阳的东西的代价是什么?
他有点不敢想。他已经用过几次这支笔写下的符咒了。花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修建桥梁,有人会生祭童男童女,将他们钉死在桥墩子地下,作为向苍天求祷平安的代价,某些邪|教为了作法,会生生坑杀数千人性命。人的贪欲永无止境,即便是花珏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全无贪念,可以视判官笔的作用为无物。
旁人有旁人的贪欲,他也有他的。他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作为偏阴命,他自小便度过了躲在床头的灯光中瑟瑟发抖,与各类恐怖凶悍的鬼影对峙的漫长年月,也度过了缠绵病榻,连眨一下眼睛都会带来刀割般的剧痛的年月。按命理学的说法,他这样每年到头来命里都有四五个大劫的人,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这可真难,他想着。
花珏几步踏入没及膝盖的水中,尽力趟着水,四处寻觅玄龙的踪影。他张口想要呼唤那条龙的额名字,但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全哑,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花珏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刚见到玄龙的那一天,他扶墙站在涨水的江滩边,浑身被水浇得湿透,除了冷还是冷。此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花大宝也不在。他打着抖,一寸一寸地在荷花荡中寻觅着微小的痕迹,集中精神去听,有没有玄龙的声音。
荷花荡其实是一大片芦苇湿地,高过头的、枯败的芦苇丛密密麻麻地占据着人的视线,花珏身上被锋利的叶片边缘割了好几道伤口,脚心也被一块藏在水中的碎石划破了。血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很快便被冲淡成近于无的影子。突然,花珏听见一声沉重凶狠的长啸,从他前面的某个地方传了出来,比狼啸更森然,比虎啸更威猛。这种声音他从没听过,但此刻,他却鬼使神差地听出了那声嘶吼中的意思,是在叫他快走。
玄龙在命令他走。
花珏没走,他飞快地拨开面前的芦苇丛,往那个方向冲过去。就在他感觉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他陡然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怎么还没死?”
“这么大的东西,怎么也得要些时间罢,慢慢拖死就好。”
花珏心头一惊,生生停下脚步,慢慢绕着圈子躲去了那两人背后的方向,跟着悄悄拨开一个缝隙,往里面看着。两个穿着道衣的人背对他,其中一人手里拿了个漆黑的木杖,狠狠地打着地上某个东西的头。花珏睁大眼睛仔细望过去,觉得牙一酸,差点便要控制不住地冲了出去。
玄龙被他们钉在地上,头、腹、尾、爪各处插着半尺长的铁钉,每根钉子上面串着寸许厚的符纸。龙血染红了半个苇叶倾倒的水塘。那双白骨蛋一样的眼睛毫无光泽,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