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通往那块冰冷墓碑的小径上,两旁是簇生的三叶草,还有一大簇连绵不绝的风信子。
现在正是风信子盛开的时期,料峭春风,犹如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将它拂得弯下腰。零落花瓣落在三叶草上,为那一点莹绿添上一抹情意。
在它们旁边,是细茎弯曲的玫瑰叶子,如今也有几株娇艳花苞,在不适合它们的时节想要绽放。一点点红色,就将整个地方点亮。
仅凭这些描述,大概会觉得这里是一个生机盎然的小花园,实际上,这里是一个墓园。
秋树把买来的花束倚靠在墓碑上,然后直起身,凝视墓碑上的照片。
墓碑上正中央是对方的名字:游芒。其余的则是规规矩矩地写着游芒的各种信息。
墓碑右边本应该是对方的子女和亲人的名字,然而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立碑人的名字,上面刻着“秋树”两字。
是不该这么孤单的。
游芒死的时候太年轻了,她既是一个孤儿,之后也没有爱人,更别提孩子了。就连秋树给她立碑都想了好久两人的关系,最后什么也没提,就刻了个名字。
站了会儿,秋树又想抽烟了。她掏出根烟点燃,也不抽,就夹在指间,任由淡蓝色烟雾萦绕着她细长的手指。
良久,久到秋树仿佛也要化成一块石头,指间的香烟灰烬掉落,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清清冷冷,腔调独特得有些缓慢,念的每一个字都像是赋予了它们新的生命,像是古老的咒语,说出的话又带着一点忧愁,像是久聚不散的烟草味:“我来看你了。”
两旁的植物被突如其来的风吹得打卷,发出清脆悦耳的哗啦啦声响,像是在回应秋树的问候。
“我马上要死了,”开了一个口子后,剩下的话都像是变得很好说,“我早该死的。”
风骤然停住,好像游芒真就在听她说话一样,秋树自己都感到好笑,有时候却又觉得,灵魂也许是真的存在。
她伸手拂过墓碑的碑顶,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珍宝。碑顶上面沾染一层淡青色青苔,在经过日日夜夜的风吹雨打后,哪怕有专人打扫,也还是带上了石碑独有的触感。上面也出现了一些细纹,显现出它很有些时间了。
有裂纹再正常不过了,游芒死了也快有二十年了,这周围的建筑也是变了又变,只有一个山头的风景和这里的哀乐未有变化。
明明两个人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可这二十年,她经常来这里。她来也不会挑日子,从来都是想来就来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盯着游芒的墓碑发呆,偶尔会说点心里话,仿佛这不是让人忌讳的墓园,而是一个专属于她的树洞。
当然,也会刻意避过那个人过来看望游芒的日子。
发生这么多事情,再见面总是有些不太自然。
想到这里,秋树的语调变得更慢了,像是大提琴哀婉的乐声,声音有些单薄,转瞬就被吹散在空气里:“以后我都不能来看你了。”
癌症查出来的时间早,她爸妈特意从国外请来几位十分有名的医生,一群人开完会告诉她,做手术成功的希望很大,让她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云云。
秋树不算太聪明,医生说的这些专业术语她都不懂,可她爸妈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她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大概是免不了要让父母伤心一场。
现在没有其他人在,秋树便把自己的心声吐露出来,说完后,她又淡淡道:“一个快死的人……和一个死人说这些,还怪有意思的。”她轻轻抖了抖手,指间的香烟就只剩烟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