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初已然察觉满屋陡然霜结的气氛,他情不自禁望向秦婠,脑中飞速掠过曾看过的关于沈府的所有卷宗——眼前这妇人是前镇远侯的填房陶氏娴华,也是沈浩初的继母,他唤她一声“母亲”并没过错,可瞧眼前众人反应却似乎不是这样。
就连秦婠也已掩不住震色。
陶娴华与沈浩初已故的系出同族,故在秦府人皆唤她小陶氏。她嫁进沈家时沈浩初已经懂事,两人关系很差,他从未以“母亲”称呼过小陶氏,素来只叫她“太太”,府里人早已习惯,今日却不知何故突然改口。
莫不是被她撞出失心疯来?
“咱们的侯爷这是成婚长大,明白事理了,知道顾全大局,是好事,我替老太太和大嫂高兴。”温和的声音解救了沉寂太久的尴尬。
秦婠朝声音响起处望去,毫无意外看到沈家二太太宋氏。这宋氏四十出头,保养得宜,脸皮虽有些松,仍旧可见年轻时的美人轮廓,此时正拈着手腕上的一串蜜蜡佛珠含笑开口。
整个沈府后宅,若说秦婠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非宋氏莫属。
“正是这个理儿,你快坐下。”老太太忙抬手安抚受惊似的小陶氏。
小陶氏这才受宠若惊地坐下,沈浩初暗暗松口气,见并无丫鬟送来锦垫,又记起卷宗上写着沈浩初同这继母关系不洽,已想通此节,便接下茶盏只与秦婠躬身敬茶,并不跪她。小陶氏得了沈浩初这声“母亲”倒是红了眼眶,颤抖着手接茶饮了两口,连道几声“好”却说不出别的,只将带来的见面礼——一套羊脂玉件送给了秦婠。
满屋的人又恢复莺声燕语的说笑,老太太又指着其她人道:“浩初,领你媳妇见见其她人,认认脸儿。”
秦婠低眉垂目,闻言只是笑笑,并没见着沈浩初无奈的眼眸。带新妇给众亲眷见礼认人那是习俗,按辈份见完了老太太与太太,下一位便是二太太宋氏,沈浩初的婶娘。秦婠随他走到宋氏面前,一样有丫鬟端来茶,两人各自端起茶,沈浩初却迟迟不开口,她颇感奇怪,便侧抬眸,偏巧撞上他的眼。
狭长的眼眨了两下,眼尾一勾,朝宋氏瞄去。
这人不是在给她使眼色吧?
秦婠眉头大蹙,闹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宋氏的目光又温柔地落在他们身上,四周的人也皆望着他们,目光如针刺般让人难受,她咬牙将茶奉上:“婶娘请用茶。”
沈浩初的声音这才跟着响起:“婶娘请用茶。”
他虽有过目不忘之能,却也无法将文字与人脸对上号,这满屋莺燕他勉强认出几个已是不易,余者可真是再难认出,好在有秦婠。
“……”秦婠转头瞪他。
宋氏和颜悦色接下茶,说了两句吉祥话,也送秦婠一副头面。
见丫鬟将首饰盒拿下,那厢一直站在宋氏身后的邱清露走了出来:“哟,你倒识人?快说说,我是谁?”
说话间她走到秦婠身边亲热地挽了她的手,秦婠只闻得阵香风过鼻,眼前便是邱清露明艳的笑脸,她忙唤人:“清露堂嫂。”
邱清露大奇,发畔珠玉一晃,她强拉着秦婠走出,指着宋氏身边坐的人问她:“这位呢?”
“三太太。”秦婠说着欠了欠身。
三太太林氏颌首回了礼,也有些诧异。
“那几个你一定认不出来,快说说是谁。”邱清露又朝外呶呶嘴。
秦婠望去,却见四个年轻姑娘并排坐在绣凳上,都穿着绫纱袄儿百褶裙,由长到幼坐着,眉眼间皆有几分相似,模样都好,尤以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