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从夜里开始下,到第二日转作小雨,乌云蔽天,沈老太太有痹症,一遇雨天就发作,闹了半宿,晨起时方睡下,故免了一干人今日的晨昏定省。秦婠起个大早,便躲在蘅园里指挥丫鬟将带来的物件与近日收到的礼品逐一清点后造册入库。
她爹虽只是大理寺的小官吏,俸禄不多,但她外祖家世代皇商,给她母亲的陪嫁丰厚,是以她这一房田庄铺面一样不少,加上罗氏擅长营生,这几年下来累积颇丰,一大半都给她这独女做了陪嫁,所以她的东西将蘅园的库房堆得满满当当尚且不够放,还另开了两间耳房存放,方堪堪收下。
这活忙到傍晚雨歇才停,奉嫂与秋璃将库房钥匙与册子呈上,秦婠坐在廊下一页一页地翻册子,数自己的财宝,几个丫鬟站在边上眼巴巴瞅着,她却只字不提要将库房钥匙与账册交到谁手里。
能拿到这库房钥匙的人,不止掌管起一大笔银财,还意味着会成为她的心腹,这在蘅园可是第一大的脸面,自然叫人眼热。
秦婠却迟迟不开口。
沈浩初踏着满地雨水走进蘅园时,隔得老远就瞧见她翘着腿儿、转着钥匙铜圈的小模样,半垂的侧脸上勾着抹笑,唇边是浅浅小梨涡,头发已梳作妇人髻,额头饱满得像桃子,脚尖一踮一踮地晃着,像只不安分的蜻蜓。
“在看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秦婠迅速阖上册子跳下扶栏,已经看到廊下的丫鬟都福身行礼。“啪啪”两声,沈浩初踩碎两片枯叶,踏入长廊,颀长的人影落下,淡淡木香钻入秦婠鼻中,她皱皱鼻子,道:“在看库里的东西而已。”说话间她已顺手将账册递给身后的秋璃。
沈浩初“哦”了声,并不多问。一天过半,他才踏进蘅园,秦婠毫无意外从一干丫鬟脸上看到了激动之色,像看到了垂涎已久的五花肉,这比喻把她自己逗笑。
“你笑什么?”他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
“没。侯爷这是……”秦婠听出他有些喘,脸上一片潮红,发上是密密的雨珠,身上的木香里还带着些许汗热。
“练了会枪。”沈浩初简单道。
跟着他的沈逍马上插嘴:“夫人别信爷的话,哪是练了一会,爷从早上就缠着老刘头练枪,雨都没停就开始练了。”
老刘头昔年是大安十万禁军里响当当的人物,枪剑双绝,后来被老太爷请入府中教授各位公子武艺。沈浩初这人崇武弱文,与这位师傅很好,平日里没个大小,只唤他作老刘头。秦婠早就知道,并不奇怪。
“你这有水吗?”沈浩初捋了把顶上的发,摸下一手的水来。他有点兴奋,从小到大,他都没试过武刀弄枪的滋味,端是痛快。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原主人对枪剑的习惯,仅管他忘了招式,但本能的反射却说来就来,只要他按着刘师傅的指点多练几次,必然很快就能熟练。
不待秦婠开口,青纹就已经撩起门帘:“有的,侯爷快进屋。”
秦婠只得跟他进屋,片刻时间青纹就将茶水端来,沈浩初端起仰头便饮,那厢秦婠已坐在他对面的锦榻上,拈了花生捏开,吹去红衣,慢条斯理吃着,也不打算上前服侍他,只道:“爷寻到蘅园可有事找我?”
她已经认定沈浩初不喜自己,会来蘅园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找你商量。”沈浩初饮了两盏就丢开,坐到秦婠对面,手肘压上矮案,带着三分试探看她。
秦婠瞧他神神秘秘的,居然对自己用上“商量”这词,倒是稀罕:“侯爷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