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临下的一句话,就将过去那些年少的、单薄的感情都撕碎了,露出成年人的狰狞来,他们不再单纯,不再只有不顾一切的爱情,而是在这份回忆以外,为地位,为斗争,为怀疑,丑陋地博弈厮杀。
“明白。”汪曼春脸上装了勉强的笑,她的脸色发白,真想当面给他一拳,或者掉头就走,却偏又没有那样毅然决然的勇气。
“你不明白,我的汪处长。”明楼的眼睛凝视她片刻,忽然对她温情十足地粲然一笑,笑得汪曼春十分愕然,“曼春,你在76号可以心情轻松地看打看杀,或者换句话说,亲杀亲埋,身体力行。证明你已经是新政府强权下的铁翼了。但是,你要记住,再强的巾帼英雄于乱世中始终都是依附强权的一翼而已。而新政府的羽翼将慢慢丰满,所以,懂得收翼放翼,甚至剪翼,才是跻身为一翼的首选。我就是在替你剪翼,当面泼冷水的人,才是亲人。你,明白我待你的心吗?”
“师哥,我从没想过要跟你起争执。”汪曼春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
明楼的嘴可以把最不讲理的话瞬间化为一段掏心掏肺的肺腑良言,而她因为“亲人”这两个字,又一次被说服,又一次心如擂鼓,又一次泥足深陷,又一次一败涂地。
看着梁仲春别有意味的眼神,明楼轻咳一声,言归正传。
“接下去,纪先生一案当然要彻查,这不仅是为了特高课的严令,更是为了安抚受害人遗属,震慑敌人,安抚新政府诸位的情绪,稳定上海的人心!”明楼看了汪曼春一眼,目光深邃温柔,又含着担忧,让汪曼春心里又甜又酸,“接下来,还是要汪处长你辛苦一点,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照原计划举行,敌人越是猖狂,我们就越是要安稳如山!”
“是!”
这时明诚开门进来,汇报说:“先生,总裁室机要秘书李同知和冈田芳政已经到了。”
明楼说:“知道了。”看了两“春”一眼,梁仲春和汪曼春便很有眼色地告辞。
明楼欣慰地点点头:“汪先生马上就要召开举世瞩目的‘和平大会’,你们的担子还很重,回去后务必精诚合作,尽快拿出一个和平大会的安保方案来。”
出了明楼的办公室,走在走廊上,汪曼春还是迷迷糊糊的,回不过神来。
也许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又或者知识渊博的人本就能触类旁通,明楼在经济工作上果断决策,在情报方面竟也每每都说在点上,对日本人不卑不亢,对下属恩威并施——真是仿如大海,深不可测。
她心中百味交集,从选择这条路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回头,肆意杀戮,双手染血,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而且明汪两家又有世仇,有明镜在一日,自己和师哥就绝没有可能,可师哥在梁仲春面前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回护和关心,又让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觉得自己就像一叶扁舟,既沉迷于海的壮阔,又觉得有一朝翻覆的灭顶之险,心中愈发茫然无措,隐隐觉得恐慌。
梁仲春酸溜溜地说:“恭喜了汪处长,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汪曼春面上不渝,心就像踩着棉花,又甜又绵,不曾想梁仲春又添了一句。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靠山可是更得力……啧啧,”他笑得十分猥琐,“汪处长,这一次你没亏,还赚了呢。”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