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除夕,若非前线战事焦灼,百官在这一日上应当休沐在家陪老婆孩子,温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同孩子们围坐在一起,吃上一顿美味的年夜饭。
长叹了一口气,隔着呼出的白雾、靳始同挑帘看着窗外的高空,大片的雪衬着今晚的月,像云州新贡来的雪月绸缎,白茫茫一片却又闪着淡蓝色的荧光。
先帝在时,这样好的料子,只会紧着宸嘉淑和皇贵妃的宫里供应。
而如今,昔人已去,那对溺爱孩子的夫妻已经携手葬入皇陵,只剩下一个被寄予了无限厚望、甚至年号都被定为“嗣宁”的小皇帝。
说是小皇帝,实际上,当今圣上也已经及冠。
只是……
靳始同揉了揉自己难平的眉心,闭目重重地靠在了轿壁上。
从锦廊出,要过绣桥出崇天门才能出皇城回府。
靳始同住的宅子,位于城北较偏僻无人处。从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打直往南走,过月桥右拐进镜儿胡同再往里走便是。
只是镜儿胡同弯弯曲曲,五、六个弯儿后才通往一条深巷,靳始同的居所更位于深巷的尽头。
身边小厮、下属多次要靳始同换个亮堂开阔、符合身份的住处,靳始同却一直不为所动:这里安静,除了巷口有家酒肆外,便再无他所。
今日又是除夕,街巷上更加冷清,甚至在狂风中呼啸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街巷背阴,积雪未清,抬轿子的轿夫们一脚深一脚浅,走得缓慢又艰辛。
若是换了往日,靳始同一定会出言下轿让轿夫们回去,但今日,他实在是困顿极了。
前线钱粮吃紧,京城这场大雪又来得如此之迟。
京城地北,由此再往南,江南鱼米富庶之地,若一冬无雪,明岁必定是个虫蝗不断的灾年。先帝仁和,但朝臣因故庸碌,今日议事上,他可没见着哪位大人偏僻入里地提及此事,更别提想出什么应对的妙计。
殚精竭虑,终归有疲惫的一天。
何况位高,只会成他人的眼中钉。
因而,纵轿子摇晃得厉害,靳始同紧闭的双眼却还是没能够睁开。
风,便是在这一刻陡然乍起的。
深巷口酒肆的挂旗被吹得猎猎作响,而浮在积雪表面上的一层薄雪也被这股邪风扬起,直接扑迷了轿夫的眼。
轿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三道破空之声,犹如裂帛般劈头罩下——
小小轿子,如何承得住三支劲弩急射。
只是轿子歪歪斜倾倒破裂之时,里头披着黑色斗篷的靳始同已经破窗而出,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倒地的轿檐上,手中虚握着一柄无华的素剑。
不知何时埋伏在深巷两旁房檐上的黑衣人,嗖嗖嗖窜出了四五个,而巷口酒肆的屋顶上,更是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剑客。
黑衣人只管射箭,手中拿着机弩瞄准靳始同。而那剑客却仿佛没看见靳始同一般,还是维持着原本的坐姿,如冬夜里的一尊雪塑。
月色不算皎洁,但靳始同眼力极好,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皱了皱眉,手中的素剑动了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回剑入鞘,嘴角一扬,挂出个讥讽的笑来:
“靳某倒不知,指挥使大人是个这么清闲的人。”
“……忠君事而已。”
那剑客根本不是什么剑客,而是皇城禁军指挥使,听命于皇帝,统管殿前十万禁军。见